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林晚吟只是很平静地站到那人面前,然后说, “我很想劝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毕竟每个人立场不同,见解不同,我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你同样也是,一样的悲痛,你会有怨气是正常的。 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所以我来了。 我曾认为自己愿意为毕生奋斗的事业和国家献出生命,也认为作为军人的我的儿子,哪怕日后牺牲在战场也是正常的,我会为他哭泣流泪,但更多的是为他骄傲自豪。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他的,他也成为了我所期盼的样子,甚至更好,而且最后也死得其所,死在了他坚持的,名为守护的路上。 他和他父亲走的路既不同又相同,我不舍,我痛心,我劝自己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可当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容和理智,也没有那么无私,只有极致的愤怒与失望。 我想自己应该是个挺极端的人,也很虚伪。一方面说愿意和家人一起无条件为联盟奉献,一方面却又容不下沙子,听不得他人的质疑与否定。当年丈夫去世我说为其自豪,却在空闲刷到一些刺眼的评论时心里阴暗地想着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些人。 如今我决定暴露自己的自私,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容忍牺牲的儿子在死后还被人置喙,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这位女士,接下来我说的话会让你很不舒服,先向你说声抱歉。 我真心为林承旗和他同样牺牲的战友们因救下你这样的人而不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时他们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管,就这样乘坐战机撤离。 我的儿子不是死在了任务里,而是死在了责任和担当下,死在了你的嘴里。 你的儿子没了,我的儿子也没了,你说你儿子本来能活,可我儿子明明也能活下去的…… 所以能不能请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林晚吟说前面话时一直很冷静,但到最后却哽咽了,微弯着腰泣不成声。 这位向来坚强的女性,在此时不是什么享誉联盟的教授,也不是什么烈士家属,只是一个伤心,想为儿子说话的普通母亲罢了。 哪个世界都不缺乏好事者,两个母亲的“对峙”画面被抓拍传了出去。另一个秦岳不知道后来什么情况,他也不想知道,只是林晚吟受到了“处罚”,她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又是知名人士,那番话说的很不“恰当”,有损“形象”,所以后来“被退休”了,不再任职。其实军方和研究院这边谁都知道她说的没错,但个别话是有些身份的人不能说的,所以他们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晚吟当然清楚,或者说她是在清楚会有这样的后果下还是决定去找了那位母亲,于是她很平淡地接受了所有结果。 林晚吟离开的那天秦岳去送了,他猛然发现,教授那原本乌黑的头发竟不知何时已变得花白,就在如此短的时间里。 两位母亲对话的视频秦岳自然看到了,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认识多年尊敬的长辈还有这样一面,他没有感到失望,而是感受到一种无奈的心酸。他不由想着,是不是还有别的烈士家属心里其实也愤懑委屈,只是因着“家属”这一身份不好发作,同时也是为了不给牺牲的孩子丢脸,让他们好带着荣耀深埋故土。 由于跟林承旗关系好,再加上曾在对方手下上了五年课的缘故,所以秦岳和林晚吟关系也很好,算是她的半个儿子,如今承旗不在,他更是主动担起了“儿子”的职责,自然关心对方之后的行程与打算,不过林教授并没有告诉他。在失去儿子后,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就变了,变得冷漠,还有点尖锐。 秦岳干巴巴地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却只得到了几句反问,那时林教授提着行李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面是一波又一波小跑着登机的联盟军们,眼神坚毅,带着一往无前的正气与坚定,可林晚吟面容冷淡,她偏头盯着秦岳说: “小岳,军人是不是就该为民众理所当然地牺牲? 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第一? 在你们看来,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 这种定性了的责任与使命真的正确吗?究竟怎样的死亡,才配得上你们的浴血奋战?!” 秦岳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是,因为这是军人的天职,是战士的本分,死在哪儿?怎么死?这些从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可看着林教授偏执麻木的双眼他怎么也说不出来,毕竟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罢了,战斗了大半生,临了临了却被人那样说道,那年,林承旗才61岁。 林晚吟走了,不再和过去的任何人主动联系,秦岳发出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其实他可以托人轻松查到对方的所在地,但他没这么做,他想,林教授该是不想被人打扰吧。 至于后来,即便秦岳不曾打听过,但还是有些和林晚吟相关的信息传到了他这儿,他默默关注,默默派人行动,却还是没有去联系。 林承旗去世后,秦岳一改以往作风,战斗风格变得“稳健”,不再像过去那般“恣意”霸道,毕竟能让他毫无顾忌托付后背的人已不在,他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只需要听着然后执行那么简单。他越发成熟,也越发可靠,他一点也不像林承旗,却似乎总能在他身上看到林承旗的影子。 后来数年里,他赢的仗越来越多,收到的赞誉越来越盛,受到的注视越发集中,威望越来越广,手底下的兵也在不断扩充,他慢慢“顶替”了林承旗原先的位置,得到了同样的称赞。 再然后,秦岳于他106岁那年登上了龙国最高统帅的位置,他成为了将军,坐在了联盟会议里最中间的那个位置。 这从来不是他的梦想,但那人已经不在,而他必须将曾经约定的使命与抱负坚持下去。 后来与林教授的再次相遇纯属巧合,那会儿秦岳恰好去明其出差,中途和属下伪装常服暗访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到了牵着五岁半左右秦朝歌的林晚吟,当然那时朝歌还不姓秦,而是林。 彼时的林教授的脸也有变化,想来做了伪装,但秦岳还是能一眼认出,毕竟底下传来的报告有提到。 他瞧了瞧,林教授脸虽还是板着的,但比当初离开时多了些朝气,而被她牵着的小孩儿则浑身泥土,不知从哪滚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得意。 林教授也见着了他,但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了下头便走了。秦岳没法放着不管,等处理完手上的事后便马不停蹄寻了过去。 一座普通整洁的小院,被霍霍的乱七八糟的花圃,以及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叉腰站在树枝上像是俯视自己领土的秦朝歌,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漂亮的小玉龙,这就是秦岳被林晚吟开门带进来后看到的画面。 有点震惊,也有点好笑。因为林教授有点洁癖和强迫症,以前最讨厌乱糟糟的地方,要是看到这样的花圃早就发怒了,现在却跟没看见一样非常心平气和,还淡定喊了一声树上的孩子, “朝歌,把衣服往下拉点。” “哦。”看不出是男孩女孩的半大孩子将卷至腰部的衣服往下扯了扯,然后就这么揣着手蹲了下去,两眼骨碌碌地转过来,直盯着秦岳,眼里没有好奇,只有警惕地观察。 院里的这棵树不算粗壮,树枝当然也不粗,那孩子虽身小体重轻,但依然存在树枝折断摔下来的可能,可对方就这么随意蹲着,林教授也没说什么,倒是看得秦岳本人眼皮直跳,这上下起码有三米了。 细胞素对人类身体确实有“进化”作用,大家寿命都长了,但身体各机能变化因人而异,不存在变成“超人”的情况,从高处摔下来依然会受伤会痛,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秦岳出于担心想喊树上的孩子下来,可对方没理他,而当他跟林晚吟说的时候,对方理了,却让他不要在意。 后来经过交谈,秦岳这“才”知晓林晚吟这些年一直在外行走,独自一人从事异种研究。她说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就出去了,稍作伪装除非深挖没人认得出她,更何况她去的是少有人迹的地方,不会被打扰,也不会打扰别人。 联盟境内有不少“景区”,里头生存着低级异种,供研究和观赏用,林晚吟去的就是那些地方,只不过环境相比更为恶劣些,一般没什么人去。 说到树上的孩子,林晚吟那会儿有些沉默,只说是收养的孤儿,正好能做个伴,秦岳识相地没有多问,直到一年多后,林晚吟主动和他联系,说能不能拜托他送孩子去安全的地方,因为,她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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