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没关系，反正他有回魂汤。</p>
可也是自那以后，几乎再也没有人来找他回购，他血本无归，被讨债的人追上门，打瘸了他一条腿。</p>
他的回魂汤效果远远不如屠婆婆，屠婆婆还不收钱。</p>
那一年春末，屠婆婆公开了回魂汤的配方，这下他更是彻底断了财路。</p>
他从此怀恨在心，看着屠婆婆与游医们满面春风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瘸了腿又下不了地，只能窝囊地躲在家里，靠女人养活自己。</p>
他内心的丑恶在滋长，脸色一天比一天更阴沉，他对养活他的女人越来越没有好脸子，脾性也一天天古怪起来。</p>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的女人离开了他，他的女人实在是操劳过度，又成日郁郁寡欢，蹲在河边洗东西的时候昏倒了。</p>
这一倒就栽进了河里。</p>
等他的女人被打捞起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成了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p>
无人可以供养他了，蝗灾之下粮价越来越高，他看不到活路，就想临死拉个垫背的。</p>
她那个成天乐呵呵的儿子屠日青就是个很好的人选。</p>
——笑，笑，笑，这杂种每天都在笑，仿佛是在嘲讽他的不幸。</p>
他不怀好意地告诉屠日青胡子有粮，然后用树枝当做拐杖，用了整整一天时间一瘸一拐上了山，藏在粮仓后面。</p>
等到夜晚屠日青上山，想要偷点粮的时候，他就忽然放火烧了胡子的粮仓。</p>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趁着混乱慢慢穿过林间，又一瘸一拐往山下走。</p>
因为腿脚不便，走了一整夜才到半山腰，迎面看见胡子回来了，他一下慌了神，就被胡子抓了。</p>
当真相摆在屠婆婆面前的那一刻，沈长清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p>
“替我杀了他！”</p>
沈长清听见她这么说着，她几乎咬碎了后槽牙。</p>
血溅三尺，头颅飞离身体，屠婆婆猩红着双眸，冷眼看着这一切。</p>
然后她转身朝山下走去。</p>
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她在山道上打着旋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一个醉醺醺的酒鬼。</p>
一路摇摇晃晃下来了，先去了麦地把屠日青埋了，然后躺在坟头哭了一会。</p>
她用木板立了空碑，因为不识字，所以只在地上捡了火灭后随处可见的炭，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太阳和满满当当的麦穗。</p>
画得不好看，但第一次执“笔”的她已经尽力了。</p>
哪怕她没念过书，目不识丁，也还是想给她死去的孩子一个名分。</p>
让他不必做孤魂野鬼。</p>
麦田旁有几棵奇形怪状的树，屠婆婆去镇上买了套新衣，在河里给自己好好洗了个澡，然后穿上新衣服，把捆衣服用的绳索挂在了其中一棵歪脖子老树上。</p>
“青儿……娘没用，你的手脚娘拿不回来了……</p>
“娘这就来陪你，你不必再等娘了，换娘去追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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