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上零零散散撒了一点麦粒，短棍支起箩筐，连着短棍的绳子另一头在屠日青手里。</p>
有两只小雀儿来啄食，他就用力一拉，小雀儿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脱，却被屠日青敏捷捉住，掌在手心细看。</p>
“嗯，不错，都还挺肥”，屠日青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往里屋喊一声，“妈，有肉啦！”</p>
屠婆婆系着围裙迎出来，又是一通数落，“你爹在地里累死累活，你成天在家不务正业！”</p>
这么说着，却还是接过小雀儿，“晚上想吃什么？炖汤还是焖烧？”</p>
“炖汤！用小葱豆腐！”</p>
“豆腐那么贵！也不知道给家里省钱！”屠婆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枚满是锈迹的铜板，犹豫了一下，又摸出三枚。</p>
“不许多买！剩的给你爹带膏药回来！”</p>
屠日青接过钱，走走跳跳离开了。</p>
屠婆婆进了屋，过了一会，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端来一盆葱，坐在门口摘菜。</p>
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倒转，时光让婆婆与三千年前颜姨的身影重叠，沈长清手指微动，手里菩提转了两圈。</p>
然后他便不再去看。</p>
——忘不了的是当初，仍记着的是遗憾，但往事已矣，人不能总是回头。</p>
回头路走多了，就会贪念，会沉沦，会无法自拔，再也不肯向前。</p>
雪渐渐大了，雪是轻的，是柔的，却压断了松树的枝条，咔嚓一声，积雪落下来，把地上的雪层砸了一个坑。</p>
雪盖了沈长清满头，像是被风霜吹白了的他的发。</p>
于是沈长清想，如果自己是个正常人，会生华发，会转世轮回，会在星辰流转日月更替下，循着一条看不见的命运的线，顺着它，走啊走。</p>
顺着一条名为历史的线，走啊走，走成你我，走成众生的样子——他会在轮回里活过很多世，会成为很多人，而他曾经牵挂又亲手送走的人会以新的样子回到他身边，到那时他是否还能认出？</p>
岁月的马车载着众生匆匆而去，世上轮转又三千秋，唯独把他给遗忘了，把他一个人落下在浮世里，让他孤零零地看着沧海变桑田。</p>
所以沈长清低头看着众生的眼睛里，其实总是会藏着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羡慕的。</p>
屠日青很快踏雪归来，又或者其实是鬼蜮的时间又更改了，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这天就又黑了。</p>
他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蓑衣，肩头的雪被他抖落，他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拿着几贴膏药。</p>
豆腐半块，膏药三贴，屠婆婆把豆腐切碎了，切成丁了，又剁成泥才往锅里下，炉子边缘烤着一块膏药。</p>
等锅里烧开了，膏药还没烤化，父子两个在堂屋里吃饭，屠婆婆独自蹲在炉子前照看膏药。</p>
等到烤好了，屠父早就放下了碗筷，而饭菜也所剩无几。</p>
屠婆婆伺候男人换好了膏药，收拾了桌子，才又蹲在炉子前，端着碗，夹一点剩下的葱，就着冷饭往肚里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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