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夜会</p>
半小时后，车子在梨园门口停下。</p>
梨园仿的是苏氏园林网师园，有假山有湖，而那仿古戏台就建在湖上。</p>
梨园老板是个戏痴，时不时会请一些名角过来唱戏。</p>
程知微来过这里几次，都是为了应酬。</p>
今夜的梨园格外安静，她跟周叙走在其中，穿假山，过凉亭，竟然不见一个人影。</p>
她不禁小声问了句：“怎么没人啊？”</p>
“应该是被包场了。”周叙答。</p>
她点了点头，也是，能请出黄老徒弟的肯定不是一般人。</p>
黄老跟爷爷先到，已经在化妆间。</p>
程知微跟周叙到时，黄老脸上已经上了粉，而爷爷站在一旁，看着那些道具，像一个初开蒙的孩童，对什么都好奇。</p>
从前程知微也是这样，村里年例时，她不只一次爬到戏台后台。</p>
她还记得那后台狭窄，墙上挂满了戏服，道具被随意放在地上。</p>
有一回，她被一把假剑绊倒，摔下去时刚好扯到一件戏服，幸亏那戏服没破，但她的叫声把人引了过来。</p>
她以为她会被骂，但来人是个年轻女孩，脸上画着戏妆，她把程知微扶起来，轻声细语地问她有没有摔伤。</p>
程知微摇头，乖巧地道歉。</p>
女孩带程知微下了台，还送给她一个印着“广东粤剧院”的蒲扇。</p>
多年后，程知微才知道，当年那个扶她起身的年轻女孩已经是今日的广东粤剧院院长曾敏。</p>
今天曾敏也在，没想到她就是黄老徒弟。</p>
曾敏还没上妆，程知微看着她，对她笑了笑，喊了声：“曾院长。”</p>
曾敏一如既往的有亲和力，她回程知微一笑：“我好像见过你。”</p>
程知微以为她也看了旅游节目，正要回话，便听到她说：“上次，在高总公司，是不是你？”</p>
程知微点头：“是我。”</p>
“巧了，今天高总也在。”曾敏笑笑。</p>
准确来说，今天的梨园就是高晋包场的。</p>
晚上 8 点，梨园终于不再寂静，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穿梭其中，湖中央两侧的灯笼被点亮，戏台对面的雅座陆续有人落座。</p>
程知微周叙跟爷爷被安排在戏台一侧的凉亭里，虽然没有正对戏台，但凉亭内装有空调，倒也舒适。</p>
从程知微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雅座中间，正是高晋。</p>
他身侧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p>
今天的高晋一身休闲装，应该是家宴。</p>
急切的锣鼓声响起，戏台亮了灯，黄老跟曾敏前后上了台。</p>
程知微收回目光，认真听戏。</p>
第一曲是《剑合钗圆》。</p>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p>
她听到，爷爷也跟着哼。</p>
台上唱到“叹病染芳躯不禁摇动，重似望夫山半崎带病容”时，爷爷肩膀微微抖动。</p>
程知微伸出手，想去安抚爷爷，可那手定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p>
他在悼念亡妻，她这时候有什么立场让他“别伤心”呢？</p>
她把手收回，余光瞥见周叙正在看她。</p>
他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悲伤。</p>
梨园灯光昏暗，唯有的几盏灯都落在戏台上。</p>
程知微以为自己看错了，当她认认真真朝他望过去时，周叙已经垂眸。</p>
她心事重重地回头，再一抬眼，发现高晋正好也看向了她。</p>
两人隔着四五米远。</p>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莫名觉得紧张。</p>
好在高晋只是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戏台上。</p>
台上，一曲结束，一曲又起。</p>
《帝女花》前奏响起，混杂着爷爷压抑的啜泣声。</p>
程知微不禁有些后悔，或许今夜她不应该答应让爷爷过来。</p>
过大的情绪起伏，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来说，不算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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