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微想起台风那天，林嘉裕跟她说过的，关于周叙奶奶的故事。</p>
还有她那满屋子的春意盎然。</p>
广州一向没有春天，但奶奶的手里，却种出了一整个春天。</p>
过了好一会儿，这通电话才结束。</p>
“还没下班？”周叙放下手机，看向她，问道。</p>
“周叙。”程知微直直看着他，笑了笑：“你桌上这盆是什么啊？”</p>
“番茄苗。”周叙道。</p>
“就这么一小盆也能种出番茄吗？”程知微诧异。</p>
“番茄对土壤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每天通风，阳光充足，就能结果。”</p>
程知微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又问道：“我今天可以去见见奶奶吗？”</p>
周叙看着她，见她双目无神，一副失落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新节目还没找到方向？”</p>
程知微点头：“有点方向，但没底气，想跟奶奶取经。”</p>
“走吧。”</p>
……</p>
次日，程知微没排班，睡了个自然醒。</p>
她坐在饭桌前，正犹豫着午饭吃什么，袁主任给她发了条信息，让她马上去个地方。</p>
他给的地址，是一家湘菜馆。</p>
程知微带着困惑出发。</p>
20 分钟后，她盯着简陋的门面以及那褪色的三字招牌“湘之源”陷入沉思。</p>
按照惯例，袁主任每次请程知微或者其他同事吃饭，不是高档餐厅，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专门跑到香港吃最正宗的粤菜。</p>
袁主任平生爱好风雅，饮食起居都透着一种高雅的韵调。</p>
最开始没有见袁主任之前，程知微只听了他的为人处事、以及对衣食住行的“讲究”。</p>
她见惯了这种附庸风雅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装逼给外面的人看，另一种则是学了点皮毛就显摆的土包子。</p>
说到底，不过就是中年人妄想用文人的方式，给自己身上贴金。</p>
但是将近两年相处下来，程知微对袁主任为人作风已经大概了解，他自小到大生活在书香世家，衣食无忧，这造就了他身上清和的一面。</p>
也因此，袁主任不会为了追逐金钱和名声，让下属混迹声色场。</p>
确定约的是这个地方？她走错了？还是袁主任发错了？</p>
正满心疑虑，手机又震动。</p>
“进来。”</p>
袁主任比她早到，坐在餐馆最里面的圆桌，他身旁还坐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p>
走近一看，程知微这才发现，她是旅游节目前主持人卫敏泽。</p>
程知微谦和地对着前辈做了个自我介绍，这才落座。</p>
昨天她还腹诽袁主任对新节目不上心，这会两人面对面，品了一会儿 2 块钱一斤的廉价茶叶，终于听到他问起：“旅游节目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p>
“今天请来卫姐，就是想帮帮你，你目前都遇到哪些困难，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给你提些建议。”袁主任温声道。</p>
“在昨晚之前，我心里其实很矛盾。现在市场上的旅游节目都挺小资的，如果跟风去做，类似像《去有风的地方》，专做小资旅行，可能收视率不会太差，但也会面临一个问题……”程知微顿了顿。</p>
袁主任放下茶杯，看着她，鼓励道：“你继续说。”</p>
“我看过旅游节目之前的观众画像，中老年人居多，最多的是 65-85 这个年龄段的，小资旅行他们未必接受得了。”</p>
“可假如只针对这个年龄段去做节目，几乎就是把年轻观众全部拒绝在外。”</p>
这就是程知微目前最大的苦恼，她连最基本的节目定位都无法确定下来。</p>
做什么节目？怎样做？做给谁看？第一关她就卡住了，更别说接下来的计划。</p>
但是，昨晚，在见过周叙奶奶后，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p>
“昨晚，我见到了一个 70 多岁的老人家，她患有阿兹海默症，她哪怕把自己孙子忘了，都还忘不了台风天要给菜拉雨棚。她让我知道，真实的人，真实的故事才有魅力。”</p>
“我入职第一天，庄姐说天气预报报的是民生。”</p>
“我后来在想，民生究竟是什么？今天过来才明白，民生就是普通人的生活。”</p>
“主任，你前几天让我做节目主持人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两个字就是民生，这也是我做旅游节目的初衷。”</p>
“这几年我都不怎么看国产剧了，身边的朋友也不怎么看了。”</p>
她说话时，视线扫过这家店面不足 15 平米的湘菜馆，程知微看到墙上卷了皮的菜单，看着老旧的风扇笨拙地转呀转，时而发出卡顿的声音，看到老板娘抱着孩子，坐在收银台前，手上点着老早的计算器在算账，一岁不到的孩子在怀里哭……</p>
程知微无数次看到生活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啊。</p>
她收回目光，声音透着一种无力：“因为现在的电视剧里看不到穷人，换句话说，根本看不到普通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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