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理呢，你不是她丈夫，没权利知道这些，于情，我不想告诉你。”</p>
周荣惊愕不已，呆呆地看着霍翎把档案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举在手里，也不让他看，就这么攥着，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说：</p>
“你看，厚不厚？挺厚的是吧？这是八年前赵小姐的伤情鉴定书，她报警了，强奸，这么说吧，实锤的不能再实锤了，可后来她妈又陪她去了一趟街道派出所，说这是对骆先生的一次误会，周医生你是聪明人，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你比我更了解赵小姐，她要不是被逼疯了不会报警的，</p>
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心里介意什么我一清二楚，但不是所有男人都看重这些的，当时赵小姐去我们局里做笔录的时候也验过伤，但这不耽误我们局里那几个臭小子追求她，他们想的是要好好照顾她，而不是嫌弃她的过去……你说咱们男人能给女人什么呢？不就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家吗？</p>
说这么多没别的意思，我不是不帮你，但我觉得对你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赵小姐是真的可怜啊周医生，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为什么去找她，到底是因为面子还是因为她，</p>
如果是因为面子，我劝你放过她吧，让她也找个好归宿，如果是因为她，你们那座城市也不大，真心要找，总能找到的。”</p>
“真心要找总能找到。”</p>
三年后的周荣坐在公交车里喃喃自语，感受着山路的颠簸，心里一片苍凉。</p>
“你回家探亲呐？”一直沉默的公交车司机开口了，终点站快到了，可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男人还沉浸在思绪中，泪流满面，</p>
他再一次断定这是一个受尽磨难的可怜人。</p>
“嗯，看我母亲。”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抹掉眼泪，冲他客气地笑一下。</p>
“哦……”司机师傅点点头，将车开进站台，“到啦！下车吧！好好孝敬老娘噢！”</p>
第24章 母亲</p>
“诶这谁呀这是？咋没看到过呢？”</p>
“你啥眼神儿啊！这不老娟子的儿子么！”</p>
“哦……老娟子儿子啊，都十几年没回来了吧？还以为死外边儿了呢！”</p>
“哼，十几年不回来尽孝，和死了有啥区别？”</p>
晚饭后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搬着板凳围在村口的电线杆子底下乘凉，一把蒲扇一张嘴，路过的狗都得身败名裂。</p>
她们窃窃私语着目送那个背包的男人缓慢地沿着土坡往上走，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p>
土坡两旁都是破旧的木门和栅栏，条件好点儿的人家装了铁门，还安了门铃，家家户户门口都卧着一只或两只土狗，用铁链拴着，热得躺在地上吐舌头，稍微尽职尽责一点儿的会冲着他狂吠两声，看他走过去了就又蔫头耷脑地趴回地上去了。</p>
他的确太久没回来了，但依旧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童年时的家，三年前他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在市区买了房和车，可三年来他一次都没回过这个家，</p>
他发誓一辈子都不回来的。</p>
可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呢？他也不知道，都说人无助的时候就会想念母亲，他想自己终究是没能幸免吧。</p>
他家的门还是木门，他料到那老太太是舍不得花钱装铁门的，但他没料到她连门神像都没换过，门上贴着的秦琼和尉迟恭两位大将早已被风吹日晒得面目全非，比冤死鬼都凄惨。</p>
他轻轻叩了叩门，可转念一想大门和他家的平房还隔着一个院子，老太太不一定听得到，于是双手用力一推，那破木门就吱呀吱呀惨叫着打开了。</p>
没变，一丝一毫都没变，这比翻天覆地的变化还令人震惊，</p>
院子左手边是用木栅栏围出来的旱厕，苍蝇嗡嗡嗡地飞，一股股恶臭扑鼻而来，右边是砖砌的鸡舍，里面传来叽叽咕咕的鸡叫声，而离他最近的地方是一口小小的井，</p>
其实井里早没水了，但他小时候就喜欢趴在井边往里看，寻思会不会有水鬼把他拖下去，可又怕又想看，有时候还会对着里面喊两嗓子，听到回声就赶紧跑得远远的，</p>
井边围着一堆碎石头，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些石头是派什么用场的，但他盯着脚下这些尖锐的形状，一些早已被他遗忘的画面如利刃般猛地刺进他的脑海，</p>
那是几几年来着，他记不清了，但他记得他当时还很小，因为这口小小的井刚好可以挡住他蜷缩的身体，</p>
那也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村口的路灯亮着，他家的煤油灯也亮着，母亲凄惨尖厉的哭声断断续续从房里传来，还夹杂着男人不堪入耳的辱骂，</p>
那男人是班里一个同学的爸爸，他那段时间一直来，一开始是带着他被戳坏眼睛的儿子来吵，后来就是他一个人来，也不吵，但一进来就拉着母亲的手往房里拖，</p>
每一次周荣都会躲在井边不敢进去，他不懂男女之事，他就是本能地害怕，因为那个同学的眼睛就是他用井边的尖石子戳坏的，其实也没戳到眼珠，只是在眼角附近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因为那同学骂他是没爹的野种，骂他母亲在上海做鸡。</p>
他为什么会对这一天印象深刻呢？因为他记得那男人这天出来得很晚，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朝他身上踢了一脚土，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跟他说：“臭小子，你妈不错，生过孩子水还这么多，唉，谁让叔叔我心软呢，反正小强的伤也不重，这事就算翻篇儿了吧！”</p>
一切都是这么清晰，清晰得像用 DVD 拍下来的一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想起来过呢？为什么隔了半辈子想忘的还是没忘掉呢？</p>
人总是记住想记住的，忘记想忘记的，</p>
可大脑比人有良心，该你记住的，一丝一毫都别想忘。</p>
三十七岁的周荣感到巨大的悲凉和无助，他十八岁离家，十九年后归家，进门的一瞬间想起的不是母亲的残忍，而是他自己的残忍。</p>
残忍，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他，他记得当年他抓住张钰出轨的证据，把她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放在家里的投影屏上滚动播放，叼着烟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戏，</p>
妻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他，再看看投影屏上自己潮红的脸和顺着嘴角往下淌的口水，</p>
“表情不错，你挺适合拍片。”</p>
他起身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应该是恨吧，但也不全是恨，更多的是快感，没错，快感，终于把高高在上的妻子踩在脚下的快感。</p>
张钰的标签是优秀，可他也优秀啊！难道就因为她父亲在上海做生意赚了点钱，他就活该在她家人面前卑躬屈膝，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吗？</p>
“周荣，你真的很残忍。”</p>
那是上海最冷的时候，张钰发着抖，光脚踩在地上，她的确背叛了婚姻，但他看到她支离破碎的样子，竟然一丝一毫的疼惜和怜悯都没有，他只觉得厌烦，因为这疯女人抓烂了自己的脸和身体，他觉得她这样子很丢人。</p>
他一直想不通张钰为什么要堕落，他也懒得去想，他只是怀疑自己的眼光，</p>
如今想来，张钰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似乎总是失落的，漂亮的狐狸眼耷拉着，瘦削的肩膀也耷拉着，让他觉得烦。</p>
她每一次拿着验孕棒失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他都只是叼着烟回头看她一眼，“你多吃点蔬菜水果，实在不行吃点叶酸，再不行……那就再说吧。”</p>
“你就不能戒烟吗？”她很委屈，但并不强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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