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种溪等人走后,种浩和张明远、费无极情不自禁骑着汗血宝马在京兆府长安城外的渭水边纵横驰骋了一番,好不快活。良将配宝马,战场上才足显威风凛凛。 方今大宋马匹匮乏,实乃失去幽云十六州和河曲之地,以及贺兰山、祁连山所致。曾几何时,汉唐时代,这西域、吐蕃、漠南漠北、天山南北、祁连山、贺兰山、阴山,皆为马场,水草丰美,自然有良马源源不断被送往中原。 可惜如今大宋,西北被西夏占据贺兰山,阻断天山、祁连山。东北被契丹、女真占据幽州、辽东。故而大宋没有草原,自然没有马场。如若想得到马匹,只能通过榷场,用银子钱购买。如今西夏乾顺肯赠送,也算难能可贵。 黄昏时分,回到府邸,张明远、费无极就被种浩拉到后院荷花池小亭里,他们三人围坐一桌,喝着茶,继续说起话来,回到京兆府,久违之感自然袭上心头。 看着张明远、费无极变黑了,种浩笑出声来,道:“如何去了一趟西夏,就好似去了一趟大漠一般,看你们都黑不溜秋的,好似乌鸦。” 张明远道:“兴庆府有一处风水宝地,大漠里有大湖,我们那日又不是没去,我看那双峰骆驼也黑不溜秋,何况西夏礼官焦彦坚。” 费无极道:“那边风吹日晒,我们变黑了也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浩兄也别说我们,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黑不溜秋。”种浩点了点头道:“我早照镜子了,那倒也是。”三人互相指了指对方,乐个不住。 正在此时,种师道走了过来,三人站起身来,种师道示意他们坐下来,便问道:“不知西夏国内情状如何?我素知西夏自称高白大夏国,他们喜欢白色衣服,男子以白披风做威风凛凛的装饰之物,脚踏白靴者比比皆是,尤以贵族部落大统领居多。女子也以白巾遮面,一身白衣曼妙多姿,似仙似神,如梦如幻。记得小时候随父亲曾在萧关榷场见过,如今虽事过境迁,想必未曾变过也未可知。” 费无极回想起来,也是意犹未尽,便喋喋不休道:“干爹,干嘛提你小时候,目下我就说说现状如何?西夏如今有四府:兴庆府,西平府,西凉府,宣化府。有几个军司,几乎每个城池都是全民皆兵,严防死守。平日里牧羊、垦荒,如若战事四起,他们会一夜之间全副武装,男女老少,成群结队,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精兵强将。西夏女兵叫做麻魁军,别看她们皆是女流之辈,如若驰骋疆场比那五大三粗的男子还要强悍百倍。实乃勇健无畏、刚烈骁勇、任侠果敢。”一语落地,种师道一怔,马上点点头,很以为然。 张明远回忆起来出使西夏的点点滴滴,也马上娓娓道来:“干爹,西夏晋王察哥的确身手不凡,太师嵬名安惠、太尉高守忠、景仁忠、景仁礼、大将军李良辅、西夏礼官焦彦坚,都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乾顺更是雄才大略、深藏不露,喜欢中原文化,乃是虔诚万分的佛教徒。”种师道点了点头,心想,焦彦坚果然升官发财了,不由笑了笑。 见种师道饶有兴致,听得入迷,种浩也不甘示弱,立马介绍道:“爹爹,西夏乃佛国,西域来人很多,不过起先都信拜火教,后来抵达西夏,不知何故,一个个居然成为了拜佛之人。” 费无极想起西夏的大漠,就叹道:“据商贾所言,西域实在难逢甘霖,故而成为人迹罕至、不毛之地。天祚帝与乾顺素有往来,他们皆是佛教徒。焦彦坚眼下果然升任了西夏礼官,他狗眼看人低,对辽国毕恭毕敬,对我大宋却敷衍了事。”又将往事复述一遍,闷闷不乐。 种师道听了三人的话,心里颇受触动,马上仰天长叹道:“西夏怕辽国,偏偏不怕我大宋,令人深思。” 张明远熟思片刻,笑道:“为何西夏不向西开疆扩土,我目下就了然于胸了。”费无极道:“此话怎讲,师兄何必卖关子,但说无妨。” 种浩急道:“快快说来,好让我了然不惑,西夏乃我大宋西北宿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此番去了西夏,想必所见所闻必定与众不同,情真意切。” “好,看看你们一个个急什么?不急不急,待我慢慢道来。”张明远依然卖关子,摇头晃脑,装腔作势,滑稽起来,不在话下。 种浩、费无极笑着过来捂张明远的嘴巴:“好了,不要说了,可以闭嘴了。你就知道卖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故弄玄虚,卖弄你的臭学问。不稀罕了,有什么了不起。”三人打闹开来,乐此不彼。 种师道见状,叹道:“你们真是孩子气,如若溪儿在,你们四个便要闹个天翻地覆了。”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 片刻,种师道不觉想起种溪一人前往东京,顿时眼里含泪。为了不让种浩、张明远、费无极发觉,便赶忙擦干,道:“老夫略感倦乏,你们三个自在说话,为父回屋歇息片刻。” 种浩听了方才种师道的话,又见他这般光景,心中自然明白过来,不觉也不好受,便问道:“爹爹近来身体如何?”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还好,还好,不用管我,浩儿替为父照顾好明远、无极。你们自在说话,老夫略感倦乏,歇息片刻就好。” 张明远、费无极也近前询问种师道,为何眼圈红了。种师道搪塞一番,三人才坐了下来。管家正好路过,见种师道脸色不佳,便扶着种师道慢慢离去。 种浩见状,紧锁眉头,缓缓道:“爹爹为何突然脸色煞白。”费无极道:“想必上次旧病复发。”张明远叹道:“上了年纪,旧病复发,的确令人担忧。” 费无极见种浩闷闷不乐,便打圆场道:“明远师兄,你方才卖关子,眼下不用卖关子了,还不快说。我看方才干爹就是被你卖关子给气到了。”种浩这才扑哧一笑,乐个不住。 张明远见种浩笑了,立马笑道:“好,好,我说。看看你们,猴急什么。我也是一家之言,你们听听也好,不必深以为然,只要以之为然就很好了。”笑了笑。 “真是婆婆妈妈,好不烦人。爱说不说,不听也罢。”种浩、费无极马上不耐烦,意欲离开。 张明远乐道:“哎,别走啊,我可要说了。其一,曾几何时,我大宋对西夏严防死守,意图持久消耗,使其自生自灭。辽国又虎视眈眈,如此两面夹击,自然使其无暇顾及西域之地。其二,西域皆不毛之地,大漠孤烟,不值得西夏大动干戈。”如此头头是道的分析,也难为自己了,不过对西夏也是一知半解。要知道乾顺这人不可小觑,他的宏图大志,往往神出鬼没,世人皆称乾顺有元昊遗风。实则有唐太宗遗风。许多契丹人也是对乾顺甘拜下风,有许多契丹人也投奔麾下,意欲建功立业。更别说宋朝中原人,有些不得志的书生,更是慕名而来。有些定居兴庆府,有些在西夏教书育人。想到这里,不觉仰天长叹。 费无极、种浩马上转过身来,见张明远这般模样,不觉面面相觑,顿时颇为赞同,叹服不已。三人见荷花池美轮美奂,皆喜乐无比,笑容满面。 到了夜色时分,种师道也醒了,和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一同抵达书房。费无极迫不及待的打开张叔夜的赋文《宣和使夏记》 ,他看到,那文章上言道: 宣和元年,四月时节。草长之际,莺歌燕舞。大宋使节往西夏,翻越六盘,望长河落日圆。蓝天白云绕山水之间,大漠孤烟走烈马边关。吾思之美矣,吾觉之乐矣。自古诗言志,歌咏言,如今诗词在渔翁。洒下千里网,得肥鱼、采鲜藕,美味佳肴于口中,赞叹有其声。塞上江南有风景,一马平川披朔风。 灵州西平府,黄河滔滔白浪笑。兴州兴庆府,月上贺兰梦逍遥。金沙大漠,交汇相应。翠苇摇曳,波光粼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承天寺塔,刺破苍穹。鎏金铜牛,端坐风云。妙音鸟雀,祈福苍生。佛光普照,天下太平。极目远眺,如何是梦境? 行也乐,走也美。遥看山川挺拔,秀丽多姿。近闻羌笛管弦,高亢悠扬。西控贺兰山,东望有草原。天高云淡,历历芳菲眼。江山无限,天地有肝胆。骑马扬鞭指天涯,莫说此处无人烟。正道是,中原九重天,塞北一万年。 看毕,费无极啧啧称赞,张明远、种浩也争相传看,赞不绝口。种师道看时不觉喜乐无比,惊叹不已,仿佛身临其境,梦游其间。 张叔夜的书法也是令人赏心悦目,大有王羲之的遗风。众人轮流,不落手看了又看,依然意犹未尽。 费无极叹道:“没曾料想翰林院的高手就是非同一般,看看这文章洋洋洒洒,情景交融,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也叹为观止。不知道张大人如何就这般厉害了。才思敏捷,独树一帜,令人感慨万千。” 张明远笑道:“张大人果然是才高八斗,妙笔生花,如此锦绣文章,实乃妙不可言。他在西夏赋诗,乃是当场所作,果然才思敏捷。” 种师道笑道:“张叔夜大人告诉过老夫,曾几何时,他也出使过契丹,他说,在契丹人的宴射中,他首先射中目标。契丹人惊叹诧异,想查看他所用的弓。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就灵机一动,以无前例为由拒绝。契丹人虽说一脸不悦,可也碍于情面,索性不了了之。出使归来后,他又画出契丹的山川、城郭、服器、仪范共五篇,上呈给了皇上。皇上觉得新鲜,就看了又看,喜欢的不得了。予以褒奖,张大人说此事时,还不情不愿,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值一提。” 种浩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马上笑道:“此番出使西夏,张大人颇有胆识,如若不是他,我等如何可以大显身手。有了他,我等才有了主心骨。二位兄弟,张大人此文,对西夏的感慨万千,果然是诗情画意,妙笔生花了。细细想来,也觉得张大人用心良苦,才高八斗,心思缜密,不愧为我大宋外使之中的佼佼者。张大人出使契丹的故事,我也早有耳闻,的确可以传为佳话。当年爹爹也是津津乐道,常常以此教诲我等晚辈,让我们向张大人垂范。两位兄弟,张大人如此妙笔生花,乃是不虚此行。西夏人岂不知道了我天朝国威,自然不敢造次。恐怕陛下的天子之气也带到了兴庆府去,乾顺心惊胆落了,也未可知。”一语落地,一个个哈哈大笑。 费无极神采飞扬,兴高采烈道:“乾顺即便不会心惊胆落,至少也不敢造次了。刚去之时,党项人扬威耀武,好生了得。离开之时,西夏人就恭恭敬敬,大有俯首称臣之意。真是不可思议,我大宋中原文化,完全就征服了西夏,可见一斑。回想兴庆府许多学子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就觉得万分自豪,万分喜悦。大宋天下无敌,便在于此了。”不觉笑出声来。 张明远喜道:“此番出使西夏,我大宋天威咄咄逼人,想必西夏也是领教了许多。我大宋文武双全,自然天下无敌。是也不是?”顿时点点头。 种师道兴高采烈之际,追问道:“此去西夏,除了乾顺,和文臣武将,一定有不少人物,有许多故事,快讲给我听一听。” 张明远道:“西夏很神秘,西夏很不可思议。乾顺居然有宝贝,叫做贺兰宝镜。”不觉笑出声来,挠了挠后脑勺。 费无极猛然想起一个人,就惊道:“西夏兴庆府那承天寺的燕丹大师,好生了得。居然猜出我与明远,乃是读书人,燕丹实乃神人。”种师道瞠目结舌:“有这等神人?” 张明远捂着肚子,乐个不住,笑道:“还有一个人,我不要说,不然笑的肚子会痛。” 费无极叹道:“焦彦坚,嘴角有颗黑痣,八字胡须,吹胡子瞪眼,迈着八字步走路,方才说过,如何又说,烦不烦。” 种浩也哈哈大笑:“这人很出名,我以为是谁,他便是西夏大名鼎鼎的礼官,叫什么名字,世人却鲜有耳闻。如若不是爹爹起先告诉我们,我们抵达西夏便难以知晓了。方才提及此人,眼下又提及,真是不可思议。这焦彦坚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就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此人。” 张明远回想起来,乐道:“真不可思议,在灵州西平府见到他,还以为他便是乾顺。”费无极古灵精怪道:“如若有缘相见,叫他黑痣大胖子好了。”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笑道:“没曾料想,焦彦坚如今果然升官发财了,他是西夏礼官。听说他时常出使辽国,还总往我大宋东京跑。”环顾四周,乐个不住。 张明远道:“我们不提焦彦坚,不然要夜不能寐了。”种浩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笑道:“我知道明远之意,毕竟焦彦坚他太好笑了。”听了这话,种师道、种浩笑个不住。 张明远问道:“干爹,不知我干娘何时回来?”种师道叹了口气,道:“你干娘走时心神不宁,怕是要在延安府停留许多日子。你干娘与他叔父可是最亲,情深似海,自然难以割舍。” 种浩道:“我娘也没和种溪见上一面,想必她很惦记种溪。种溪一个人去了东京本也没什么令人担惊受怕的,毕竟上次我们陪他一同去了一回,此番他再去,想必便是轻车熟路。就怕他贪玩,路上耽误功夫。” 种师道喃喃道:“你娘临走时,放心不下你们二人,还有明远、无极。当然最是放心不下溪儿。你娘说溪儿如若一个人去东京,怕是让人揪心。他虽说年纪不小了,可毕竟孩子气十足。出门在外怕是不会照顾自己。姚月也担心溪儿,要我叮嘱溪儿,不可粗心大意,路上要谨小慎微。” 费无极道:“干娘不必如此,好在种溪去过一次东京了,再次前往就当故地重游。这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出去闯一闯,不能总被溺爱呵护,是也不是?” 种浩道:“我本想同去东京,可还要去找叔父,毕竟种家军要后继有人,我也该建功立业,为爹爹分忧了。他去东京赶考画科,我去边关建功立业。我等皆要光宗耀祖才是。至于我娘子,就留下来替我照顾爹爹和娘亲好了。” 种师道笑容满面之际,叹道:“浩儿长大了,知道光宗耀祖就好。我种家军世世代代,都要做大宋的忠臣良将,此乃祖宗家法。” 张明远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我们也要建功立业才好。种浩去镇守边关,种溪去东京赶考,我和无极,莫非碌碌无为不成,岂不辜负大好青春年华?如若碌碌无为,便要差强人意了。我等如今长大成人,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不枉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费无极道:“那是自然,好男儿,志在四方。是不是好男儿,我眼下不好说,但文武双全之人,定要为国为民,竭尽全力才是。如若不愿去庙堂,也不愿在江湖,只好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大显身手,保家卫国了,才不负堂堂男儿之志。” 种师道推心置腹之际,问道:“你们为何不考取功名,去庙堂大显身手。也不愿投笔从戎,镇守边关。只我四人,可实话实说。干爹愿闻其详,还望你二人说说看才好。” 张明远推开窗户,看向外边的垂杨柳随风摇曳之际,道:“干爹,我自由自在惯了,不爱做官。至于投笔从戎,并非没想过,只是离不开师父。想陪伴左右,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我们自然明白,师父他老人家也盼望我等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将来有个好归宿,可以谋个好前程。” 费无极也走了过去,看向垂杨柳,笑道:“我也一样,对功名利禄很厌烦。做个江湖豪客挺好。” 种浩也走了过去,学着张叔夜昨日所说,叹道:“如今杀人放火容易,做忠臣良将难上加难。庙堂与江湖,只在一念之间。” 种师道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张叔夜的文章,又看了一遍,叹道:“张叔夜算是朝廷官员里的一股清流。如今蔡京和童贯搞得朝廷鸡犬不宁,你们不做官也算想的通透,但你们可别以为江湖就风平浪静。听说如今山东和苏杭皆有盗贼出没,这是朝廷所言。老夫何尝不知,所谓盗贼也非都是真盗贼,恐怕都有难言之隐。官逼民反,如之奈何?括田所、花石纲、生辰纲、造作局、应奉局,一个个乱臣贼子打着为官家分忧的旗号,胡作非为,中饱私囊。真可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看太湖石如若会说人话,想必要破口大骂了。骂蔡京是菜鸟,骂童贯是饭桶,骂王黼是王豆腐,骂杨戬是杨贱人,骂李邦彦是李浪子,骂梁师成是石沉大海,骂朱勔是猪狗不如。”一语落地,张明远、费无极、种浩尽皆开怀大笑,乐此不彼。片刻,种师道引众在厅堂把盏言欢,喜乐无比。 宋夏两国议和后太平有望,京兆府长安城热闹非凡了一番,当晚,城里灯火辉煌,礼花四放,长安之夜,美不胜收。大雁塔下,烧香祈福。灞桥岸边,一轮明月,跃上枝头,静谧之态,美轮美奂。 波斯人在长安城流连忘返,追随岁月,遥想汉唐风华,令人感慨万千。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荷灯飘荡,美轮美奂。虽不及盛唐那般富丽堂皇,可也风华绝代,气度不凡,自有一股雅致,别有一种风韵。 老毒物听说宋夏议和,气得咬牙切齿,毕竟童贯又要加官进爵,老毒物便恨得气愤填膺,召集大毒物和小毒物,意欲尾随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动向,看他们还要替大宋天子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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