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粗壮汉子名叫刘金,十来年前,便是云南五仙教的护法,他号称“疾风掌”,出掌时有如疾风暴雨一般,让对手眼花缭乱、无可闪避,在云贵一带,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掌下。 东方剑见他为人阴狠狡诈,毒掌功夫也还不错,四年前将他收入东楼门,为三层勾金使。 刘金所练的毒掌,不是五毒掌,叫做“铁砂蛛蝎掌”,练习时在铁锅内盛满铁砂,加火炒热,取蝎子与花蜘蛛之毒,倒在铁砂里面,他自己服些抗毒药物,便将手掌去插铁砂,如此往复,每日上百次,天长日久,那蜘蛛与蝎子之毒,便存于其掌心之中,在刘金与人动手之时,便用内力将毒催逼出来,故而杨应尾闻到他手掌上有一股腥臭之气。 刘金见自己随手一掌,那小子便被摔出一丈开外,轻功虽是不差,可毛手毛脚的样子,却不像是有什么武功,可就这样一个小子,为何敢对他挑衅,为什么会知道东楼门,他着实是有些想不明白。 杨应尾却是初生牛犊,他年轻气盛,哪里会去考虑打不打得过,只想着要把这东楼门的人狠狠揍上一顿,出一口心中恶气,一纵身又扑了上来。 刘金之所以来到格尔木,是奉了东方剑之令来办事的。东楼门行事,向来极其隐秘,那姓赵的短髭汉子叫赵元,在西域一带,他手下的教众有上千人,东方剑有意拉拢,写了封书信给他,邀他共谋大事,赵元也是看了信这才知道,武林之中竟还有个东楼门。 赵元是一派首领,自然明白江湖中的道理,断然不会将东楼门的讯息泄漏出去,当今武林,东方白父子,可算是最难惹的人物。 可是眼前这个小子,竟然会知道东楼门,这让刘金心中惊疑不定,他在脑海中飞速转着念头,猛然想起,在先前的饭庄中,似乎见过这个小子,当时自己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提到了东楼门,现在看来,是被这小子听了去。 一想到这里,刘金背上冷汗直冒,若是因他的缘故,走漏了消息,东方剑哪里会饶过他。他心中暗想:“一不做二不休,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他打定主意,看到这小子又冲了过来,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他冷笑一声,略一侧身,杨应尾便扑了个空,刘金弓身错步,左右双掌同时拍出,果然掌如疾风。 杨应尾还没来得及转过身,陡然间,看到四面八方全是掌影,他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人明明只有一双手,现在却幻化出十几个手掌来,而那种腥臭的味道,此时愈发浓烈,他忙从丹田提了一口真气,周身流转,手忙脚乱中,右手使出一个单鞭,也不辨方向,只是横扫击出。 只听得“嘭嘭”两声,杨应尾胸腹连中两掌,正感血气翻涌,刘金却被他一记单鞭击飞两丈,“咚”的一声,撞上了巷子中的一侧板墙,落下地来,便再也不动了。 杨应尾身上中掌的部位,火辣辣的痛得厉害,忙运了运气,还好脏腑间没有受伤,他见刘金身弓如虾,趴在地上,始终一动不动。 他不明所以,这人出手实在太快,手掌多得让人目不暇接,杨应尾刚被打了两掌,心下有了一丝怯意,又怕他使诈,不敢上前,只是大声喊道:“喂,你站起来!我们再来打过。” 过了好一会,刘金只是不动,杨应尾暗暗纳闷,一瞥眼看到地上有一颗小石子,他两眼盯着刘金,弯腰捡起石子,使劲朝他腿上掷去,石子正中小腿,听到他胫骨发出碎裂的声音,可那刘金,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杨应尾心中奇怪至极,莫非是这人有什么急症,突然就暴毙了?他找来一根竹棒,慢慢凑前,用竹棒将刘金挑起,翻了过来,见他嘴角边尽是鲜血,两只手掌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竟是已经死了。 杨应尾细细一想,才忆起当时慌乱之间,是自己一记单鞭将他扫了出去。只是他不明白,这人明明武功很高,为什么这一记单鞭就将他扫死了,而且他那两掌,都打在了自己身上,为何他会双腕齐断,杨应尾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内力之深厚,江湖上已少有其匹,刘金与他相比,内力相差甚远,虽然两掌都打中杨应尾,却没有击中要害,那九阳神功应念而生,将他的掌力全数反击回来。 故而,掌一及身,刘金只感觉手上巨震,腕骨折断,还在剧痛错愕的时候,便中了杨应尾手臂一扫,那九阳神功何等大力,他完全没来得及运气抵御,一时之间,肋骨尽碎,五脏俱破,当时就已经断气了。 其实此事说来,也是极险,杨应尾虽已练成九阳神功,但是武艺低微,临敌经验半点也无,只是力大而已,若凭武技,根本就不是刘金的对手,刘金若是用刀或剑或使些虚招,三两下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杨应尾想看看刘金身上,是否有些重要物事,便伸手去他口袋里翻找,忽然觉得手背一麻,忙缩手回来,一只五色斑斓的大花蜘蛛被带了出来,杨应尾使劲一甩,花蜘蛛掉落在地,甩开八条腿,飞速向角落里爬去,一瞬就不见了。 杨应尾唬了一跳,《难姑毒经》中记载,这种大花蜘蛛生长于滇南一带,毒性剧烈,他朝自己手背上看去,刚才被毒蛛啮咬处,有一小块红肿,试着运了运气,气息运行一无阻滞,这才放下心来。 幸得他已练成九阳真经,周身百毒不侵,这花蜘蛛又被刘金多次取毒,否则被这毒蜘蛛咬上一口,不需盏茶工夫,就会毒发瘫倒,这一节,杨应尾已经隐隐想到了。 经此一役,杨应尾明白,无论是武功,还是江湖中的鬼蜮伎俩,他都相差甚远,他又想起义父说过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可凭一时血气之勇,鲁莽行事了,他若有个好歹,怎么去找寻义父,又怎么去报父母的大仇? 他捡起那根竹棒,在刘金身上翻了翻,就是些汗巾、鼻烟壶、银两等物。杨应尾第一次杀人,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忙跑出了巷子,自去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他将手背红肿处清洗过后,就去睡下,才一闭眼,就见刘金面目狰狞,口鼻流血的朝他扑来,杨应尾霍然惊醒,在心中念了几遍《南华经》,三更过后,才沉沉睡去。 次晨醒来,他手背上的红肿已完全消退,店中小二送来热水,杨应尾看他眼鼻身型,试探问道:“小二哥,你是中原人吧?怎会来到这里?” 店小二苦笑说道:“我本是大同镇人,明军与蒙古连年作战,前几年又逢天旱绝收,我一家老小,实在没有了活路,听到村里有入了白莲教的人说,这边遍地金银,便跟了过来,虽是不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好,可总算是有口饭吃。” 杨应尾问道:“这个白莲教,是干什么的啊?”店小二左右望了望,低声道:“小哥,白莲教在这一带势利很大,我看小哥你也不像积年出门的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打听白莲教的事情,小心祸从口出。我要去给其他客人送水了。” 杨应尾见他不肯说,便不再问,笑着道了声谢,提了包袱,自行离店而去。 他路过昨晚打斗那个的小巷,拐进去看了看,奇怪的是,刘金的尸首已经不在了,连墙上与地上的血迹,都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巷中三三两两,都是些过路行人,一如常状。 杨应尾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尸身运走,还清扫了所有痕迹,只在一块板墙处,几块砖有些破损,正是昨夜那刘金所撞到的地方。 他出了巷子,向东走了一阵,忽听得前方一片骡马嘶叫,原是到了一处骡马集市。 杨应尾心道:“这里离崆峒山,怕还有两三千里路程,若是单凭两条腿走去,要哪一天才能到得了?义父的包中尚还有些银两,不如去买匹马儿。” 他进到集市里面,市场内有几百号人,一两百匹马骡,骡马经纪大声向客人介绍牲口,买牲口的人便讨价还价,人嚷马嘶,热闹得很。 杨应尾边走边看,西域盛产马匹,市场中的马儿,均是毛光水滑,膘肥体壮。他不会相马,正左张右望,举棋不定,一不留神间,突然看见西北角上,立着一匹黑马,虽是瘦骨嶙峋,可骨架颇大,马儿低头耷耳,一身脏兮兮的,有不少泥污,黑马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干瘪老头,两眼无神,不停抽着旱烟管,一人一马,都是没精打采。 其他人的摊位上,都有客人光顾,那黑马之前却是空无一人,所以,杨应尾只一抬眼便看见了,说来也怪,黑马如同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也望向了他,鼻孔一收,发出一声轻嘶。 杨应尾走了过去,那老汉见来了主顾,慌忙放下旱烟管,站起身来招呼,说话是河北口音,这让杨应尾大感亲切。 两人聊了一会,杨应尾明白老汉卖黑马的原因。 三年前,老汉举家往敦煌去投亲,可才到格尔木,儿子就被马匪杀死了,这老汉与他老婆没了盘缠,又伤心死了儿子,就不再往西走了,他们在一个山上搭起一间茅屋住下,老两口在周边砍些树枝来烧炭,烧好后,二人肩挑手提,跋涉几十里山路,把木炭运到城甸,换些银钱。 后来,有好心的人可怜他夫妻两个年老孤苦,便送了他们一辆破板车,于是在板车上装了木炭,前拉后推,稍稍要轻松一些。 去年的冬天,老头清早开门,看见一匹大黑马卧倒在门前,他猜想是大雪封山,这黑马无处觅食,乃至饿脱了力。老汉从家中取了些玉米,喂它吃了,黑马吃完之后,方才有些力气,慢慢站起身来。 黑马很有些灵性,此后就留在老汉家中,老汉将板车套上绳索,让黑马拉了,山路坎坷,那马力大,走得颇是平稳。只是,这马儿食量极大,他所居之地,树丰草稀,这马儿总是吃不饱。 日子稍见起色,可老天弄人,老太婆在山上采蘑菇时,又摔断了腿,找大夫接起断骨,每日的汤药费用,需要不少银钱,便寻思将黑马卖了,归还了大夫的诊金。 杨应尾听到这老人家际遇悲惨,又看到他手上满是皲裂与厚茧,心下颇为同情,问道:“大叔,你这马想卖多少银子?”老汉嗫嚅半晌,道:“我欠下的诊金有五两银子。” 杨应尾从包中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递了过去,老汉连连摆手,说道:“小哥,这我可找不开。”杨应尾将银锭塞到老汉的手里,说道:“不用找了,回去给大婶多买些肉食,老年人骨折,需要多吃些温补的食物才好。” 老汉两眼红了,哆嗦了双手,将十两银子揣入怀里,不住地向他躬身道谢,他朝黑马又望了一会,这才脚步蹒跚走出集市,杨应尾看见,老汉到了市场外面,回头了好几次,用衣袖不时擦拭眼睛。 杨应尾牵了马,那马一声长嘶,伸头过来,在他手臂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他在集市里置办一副马鞍,又买了一料斗麦子,让黑马先吃了个饱。 出了集市,路过一处小溪,就着溪水,杨应尾给黑马洗涮干净,但见它通体黝黑,只有四蹄处洁白若雪,黑马吃饱了肚子,又洗了个澡,一声欢嘶,虽然还是瘦骨嶙峋,可精神健旺,哪里还是先前那蔫怂模样。 杨应尾骑上黑马,往崆峒山方向行去,他爱惜马力,本想缓缓而行,哪知黑马虽瘦,竟是步履如飞。 杨应尾怕它累着,便稍勒马缰,那马便慢了下来,待得马缰一松,黑马便又开始飞奔疾驰,竟似不知疲累,他但觉耳旁呼呼风响,路旁两侧的景物,都在飞速倒退。 杨应尾没想到,这匹瘦马竟如此神骏,对它喜爱之极,更是加意喂养。 有个时候,他也会在心中暗想:“我的这匹黑马,若是与那黄衫姑娘的枣红马相比,不知是谁跑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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