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火燎原

公元3050年春，黄昏时分，废土日曜之地。距首府梅城一百公里外的垃圾场内，有一个不起眼的旧铁皮集装箱，吴桐的家就在这里。 在昏沉的天空下，它和垃圾场融为灰暗的一团。作为住所来说，即使在废土上也显得破烂不堪。也正是因为这样，吴桐和爷爷吴立荣才免于士兵和其他流民的骚扰。 一团乌云忽然笼罩了集装箱，落在外面的枯树上。吴立荣听到枯树咔啦咔啦的异响，拄着铁棍一瘸一拐走出集装箱。 他抬头一看，门外的枯树上赫然立着一头巨鹰，它足有两米多高，双眼锐利，通体漆黑，只有喙和利爪是淡黄色，像是金雕一类的猛禽变异而成。 这不寻常的画面让吴立荣心中一紧，他往屋里瞥了一眼，吴桐还在专心看书，他急促的呼了口气，右手五指间隐隐有气流旋动。 巨鹰扑闪起翅膀，卷起一阵阵风，把枯树压的咔吱作响。 “安静，大团”。吴立荣这才看到鹰背上伏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拍拍鹰背，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男人一米八多的个子，身材强壮，国字脸，鬓角有些许斑白，眉宇间一股英武之气。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走到吴立荣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吴立荣显得很抗拒，佝偻的身体随着手臂晃动，一副激动气愤的样子。 男人见状，没有再多说。把一个物件塞到吴立荣手里，转身跃上鹰背，被他称作“大团”的巨鹰一振双翅，冲上了云霄。 “对了，我叫秦伯海，严穆先生让我代老朋友们祝您身体健康。”巨鹰飞远了，只有男人的声音在垃圾山回荡。 吴立荣把那东西丢到地上，用拐杖狠狠杵了两下。吴桐从窗户内跳了出来，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一副单纯可爱，稚气未脱的样子。 他好奇的捡起那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火苗形状的牌子。电子装置已经被爷爷打坏了，只能看到正面的图案是一颗大树，下面刻着“胡杨”二字，背面是四个汉字：“星火燎原”。 巨鹰扶摇而上，迅速飞上高空。秦伯海扭头望去，黑灰色的大地上，垃圾场的祖孙二人，工厂区匆匆忙忙的人影，梅城内奔涌的机械河流，一个个逐渐变成丑陋狰狞的黑点。 他不忍再看，这么多年过去，废土的场景仍然让他难以适应，闭上眼，昔日生机勃勃的地球还清晰可见。他沉下心来，让自己身心保持最佳状态，不再去想这些。 一颗水珠落在秦伯海脸上，下雨了。肮脏的雨水从黑乎乎的天空掉落，砸在一人一鹰身上，秦伯海心中油然升起沧凉之感。他对照着手表上的坐标，指挥着巨鹰继续往高处飞去，飞向雨水密集处。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不见了，巨鹰大团冲破了云层，秦伯海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阳光。阳光下，漂浮着一座城！ 这座城市巨大宏伟，远远望去，复古的高大尖塔型建筑鳞次栉比，灯火辉煌。悬浮汽车和只有大贵族才能享受的生物坐骑同时在半空中通行，白色的房屋、多彩的植物、清澈的水流，甚至能看见绿油油的麦田。一切都这么不真实，这座奇迹一样的城市，和面目疮痍的废土形成强烈的对比。 “白云城……” 秦伯海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他拍拍巨鹰，朝着这天空之城飞去。巨鹰越飞越快，很快飞到城下面，巨大平面上铺满了金属，中心位置有着复杂的纹路，秦伯海想这大概就是被称作天梯的传送阵了。 据说白云城是会移动的，要从废土到白云城，只有从梅城搭乘天梯这一条路。 大团凑近了这城市的底部，一小块不起眼的金属片忽然被翻开了，一道绳索飞出，猛地拉住秦伯海，将他拉了进去。 随着绳索，秦伯海被拉进了漆黑的下水道。绳索那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神秘人。“还好吗？”秦伯海给了眼前这人一个熊抱，那神秘人穿着夸张的古装戏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他拍了拍秦伯海的胳膊道：“如你所见，胡杨，脑袋还长在脖子上！”他说话的语调夸张滑稽，一下冲淡了紧张的氛围。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辛苦？吃粮食，喝泉水，还得让人伺候，这日子真是够辛苦的。”神秘人故作轻松道。 两人哈哈一笑，再次拥抱了一下。“我们走，沿着这条管道，匀速步行五分钟，出口正在宴会厅下方。九分钟后，国王出席宴会。十二分钟后，王宫电力系统会暂停十六秒，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撤离机会。” 两人一边走，神秘人一边对秦伯海说，到了管道的分叉口，秦伯海塞给那人一块拳头大小的装置，接着两人默契分开，没有再说话。 “老秦。”黑暗中，神秘人停了下来，转身叫住秦伯海。秦伯海停了一下，等他开口。 “星火燎原。”他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扶在前额上，微微低下头，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秦伯海嘴角微笑了一下，没有回头，同样扶了下前额，然后高举起左手到头顶示意，便继续往前走去，很快身影就完全没入了黑暗。 走着走着，下水管道到头了，秦伯海一踩前方的铁皮，整个人掉了下去，那片活动的铁皮翻了几下又恢复了原状。 秦伯海降落到一条窄小的地道中，又前行了一会，他隐约听到了地道上方传来的交谈声音。 “兽化！”秦伯海低吼一声，发动了他的自然力，他的身躯陡然变大，瞬间变成两米多高，肌肉虬结的人形猛兽，他的衣服碎裂，腰带里延伸出一片片机甲保护他的躯体。 随着他的身躯变大，地道好像纸糊的一样，被他的身体轻松挤坏。 王宫宴会厅内，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晚宴，今天是国王的生日，在场的都是国王的亲人，地位最尊崇的贵族。 贵族们衣着华美，谈论着时装和艺术。优雅的等待着国王登场，自从三十年前统治了全世界后，国王变得越来越神秘，每日深居简出，连他们都难得一见国王的身影。 “各位先生！”一个身材挺拔的老人牵着一个小姑娘缓缓走入宴会厅，他一头白发，皱纹爬满了长方形的脸，但他精神矍铄，穿着利落的大公制服，不见老态。 “陛下今天身体不适，命令我招待各位先生和夫人。” 他把小女孩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小孙女肖芮，来芮儿，和爵爷们打个招呼。” 小女孩儿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瓜子脸，齐耳短发，四肢修长，穿着一套贴身的运动衣。肖芮一吐舌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有些生涩的行了一个宫廷礼节。 在座的爵爷们礼貌的微笑回礼，可他们看向老人的眼神就复杂多了。老人叫肖曙光，是王国第二高级执政官，深受国王信任。 他们一直不理解国王为什么如此宠信一个叛国者，甚至连这种场合都让他来出席。众人心中嫉恨、疑惑、愤怒、不屑，五味杂陈。 也有人怀揣着小心思给大咧咧坐到主位的肖曙光敬酒。但回过头来，他们窃窃私语时，就对他不太尊重了。 通过机甲延伸出来的透镜，宴会厅上的情景秦伯海看的一清二楚。计划失败了，看到肖曙光出来而不是国王的瞬间，他已经明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组织内有人走漏了风声。“计划取消，胡杨撤退，马上撤退。”耳边传来了神秘人的声音。 秦伯海死死攥着拳头，瞪向肖曙光的眼睛布满血丝。就是这个人，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毁了自己的家园，毁了无数人的生活。他大口喘着粗气。 “夜组，全体撤退，别管我。”秦伯海不顾耳边神秘人的吼声，捏碎了传声器。 肖芮无心宴会，四处张望着，忽然，她感到地面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震动。 咚～一声闷响陡然炸开，秦伯海冲破了宴会厅的地板，一跃而起，他重重落地，一跃而起，在众人错愕的瞬间，秦伯海像一头猛兽挥拳扑向了那个原本属于国王的位置。 肖曙光好像被吓傻了，面无表情，依然挺着腰板纹丝不动。 “去死吧！”他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到，挥拳的力气又加大了两分。眼看这一拳下去，肖曙光就要粉身碎骨。 轰～一道瘦弱纤长的身影挡在了肖曙光面前，居然是肖芮！肖芮一记手刀精准迅速的打在了秦伯海的手腕上，爆发出了她身体的极致力量。 巨大的反震力让这个小女孩儿倒飞了出去，肖芮在飞出去的刹那，右脚凭空抽起，脚尖同样打在了秦伯海手腕位置。秦伯海的拳头偏离了方向，没有打中肖曙光，肖芮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秦伯海回身正要再挥一拳，突然他的行动一顿，一道粒子束贯穿了他的胸口，鲜血汨汨流了出来。剧痛让他变身后狰狞的脸更加扭曲。 一个身材瘦削，把自己裹在黑色披风下的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王宫禁卫军统领孟易安赶到。 他扔下威力巨大，但蓄力时间长的粒子束步枪，大声指挥手下，面容和声音都冷酷的让人害怕。身后，七个恐怖的怪物围拢过来，他们是国王改造基因，装备最高科技而成的终极战士。 他们每一个都有圣堂级的战斗力，被火种潜伏在白云城的夜组成员称为“七恶魔”，是国王手下无恶不作的刽子手：肩膀上缠着一条蛇的老者阿加雷斯，擅长隐身和发现隐匿之物；长着双翅的巨犬格刺，强壮凶悍；火焰之躯的阿斯莫德，能汲取人的自然力；羊头人萨米基纳能让人陷入幻境；有三个头的亚斯塔，可以回溯过去，推断未来；下半身是狮子，上半身是人的拉莫，可以操控雷电；女脸男身的拜蒙，有变形的能力。而为首的孟易安，火种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国王很宠信这个男人。 爵爷们松了口气，“孟易安来了，这家伙死定了。”他们有些兴奋的嘀咕着，仿佛看到了秦伯海被送上刑场的样子。 他们这才看清了刺客的模样，钢铁装甲包裹着身高两米多的庞然大物，身材活像地球时代的银背大猩猩，又有着尖牙和利爪，站在七恶魔面前依然显得凶悍。 秦伯海见一击不中，自己又身受重伤，便要自尽。“想死？没那么容易。给我围住他！” 孟易安似乎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不等秦伯海反应，他指挥七恶魔将秦伯海团团包围，同时左手一动，从腰间掏出手枪，举枪、射击，一气呵成。一道电网缚住了秦伯海，越挣扎越是绑的牢靠。 秦伯海死死瞪着孟易安，双眼几欲喷火。“火……种……”孟易安直摄人心一样，玩味的读出两个字。 秦伯海十分诧异，他不知道是组织内有人背叛，还是孟易安的自然力可以读出人的思想。他闭上眼睛，不敢再透露内心的想法。 孟易安的枪口依然对着秦伯海，他变魔术般触发了手枪上的装置，手枪切换到了攻击模式，枪口里的子弹蓄势待发。“抓活的。”肖曙光扶起了孙女，高声说道。 孟易安稍一停顿，忽然宴会厅的灯灭了。夜组没有抛弃他，唯一的撤退机会来了！ 秦伯海忍痛咬断电网，引爆了威力巨大的手雷，宴会厅节节坍塌，贵族们仓皇逃窜。秦伯海趁机摸黑猛冲出了包围圈。 然而王宫的构造他并不熟悉，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追兵越来越近，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到自己的生机也在飞快流失。 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清亮的笛声，秦伯海心中燃起希望，跟着笛声来到了一道便门外。 竖笛声不见了，灯也亮了。 秦伯海破门而出，冲出了王宫，来到了大街上。他拼命向白云城边缘跑去，鲜血染花岗岩铺就的地面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红线。 “给我上！”大街上迎面冲过来一队身穿银甲的武士。他们体型魁梧，手握弯刀，朝秦伯海杀来。 天罚，王国最强军队。攻击力强，速度快，防御力偏弱。队长是以战斗力强大着称的拉莫。 秦伯海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串信息。锵锵锵锵锵～弯刀砍在了他的机甲上，留下一道道恐怖的伤疤，秦伯海没有理会攻击，只是向前冲去，愤怒的将挡在他身前的敌人锤飞。 狮身人面的拉莫随手召出一道道霹雳，被秦伯海险险躲过。巨鹰大团在高空盘旋，眼看着秦伯海在银色急流中斩开一条通路，激起浪花涌动。发出一声悠长的鹰唳。 引擎的轰鸣声传来，孟易安骑着一辆纯黑色的摩托车疾驰追来，他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稳稳的开枪连射。七恶魔之一的格刺紧紧跟随着他。 眼看要冲到白云城外了，秦伯海却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它们在自己体内乱窜，让肌肉都揪在了一起。脚下一滑，他摔倒在地上。 一阵劲风吹来，再睁开眼睛，秦伯海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团的鹰背上。 孟易安一边追击一边向大团射击，蜂拥而至的小型无人机也纷纷把火力倾泻在大团身上。 但它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振翅一飞，从白云城飞出，朝着废土飞了下去。 “傻鸟。”秦伯海在心里想着。有风吹过他的脸颊，之后便晕了过去。有人说，那天的雨水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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