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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消散的落雪

“哦,你在这里啊,德尔美。”苏干披着军大衣,悄悄走进房间,露琳还在半睡半醒,海薇茨在沙发上打哈欠。“我们接到了大卡司网络集团的委托,需要你来执行。” “什么任务?”德尔美放下手里的蛋糕,转身看向他。 “电视台的那帮人似乎是接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向他们投诉帝国军在绿色科技公司附近有一家食品加工厂。” 德尔美皱了皱眉头,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担忧这件事。“食品加工厂?所以他们现在要对咱吃的东西做文章了?” 差不多就是那样,对于帝国军来说,征服卡布尼的一大障碍就是这里遍地的小吃街。如果能从食物上解决大家的思想问题,那对控制城区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呢?”德尔美说。“这可是大事情。” “很快就开始。”苏干要她跟上来,指了指门外,能看到建安和雪霰站在那儿,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你这次要带他们去,首先搞清楚帝国军在那里面弄什么。” “他们一定是试图在所有运动饮料里添加树莓果酱。”德尔美和建安相视一笑,雪霰则显得很不安,毕竟这是她作为战场军医首次执行任务。“别怕,雪霰同学,我会保护好你的!” “德尔美你要去哪儿?”露琳站在门口,睡眼惺忪。 “我去去就回。”她轻轻地笑了。这种任务肯定难不倒她。苏干讲解了任务目标,主要是调查加工厂里的情况。如果有必要,比如说那种极端糟糕——假如敌人正在往巧克力里面兑机油——那么就要把工厂炸掉。因此,他又附上两枚高爆炸弹给她。 这真是好东西,德尔美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这个任务交给我可是绝对没问题。” 到工厂去倒是没什么复杂的,只要沿着河边一直走。她一路哼着歌儿,而建安却如临大敌,雪霰更是捂紧了背包生怕掉队。现在大家对她的能力不怀疑,只是担心上次炸掉超空间阻断器以后,敌人还没来报复。 在如何爬到平台这件事上稍微有些难度,因为工厂里流出各种化学凝胶,他们必须小心别被粘住。空气中全是各种香精和添加剂的味道,十分刺鼻。与其说是食品厂,不如说这里是一座实验室。 “我们找到这里了。”德尔美小声地对通讯器里讲话。“永云队长,这里非常混乱,到处是溢出的食品胶,你们可以把工厂附近的扫描影像发给我们吗?” 很快便有了回复。这座工厂位于绿色科技公司的西北方,原来是一家共和国饲料生产厂,但是被帝国军占领后,改名为速食得食品加工厂。主要产品为“各种料理”,打死她也不会吃的……哦,即便是复活也不会吃。 工厂很大,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占地面积约等于一个中型船坞。根据前期侦察的影像,地下层内有很强的能量反应,很有可能是电力供给装置的所在地,如果在那里安上炸弹,就能瘫痪整座工厂。 “你发现入口了吗?”在轰鸣的排风机运转声之中,建安提高了些许音量。“嗯,我来看看,你瞧,在我们的右边,有个隐蔽的员工通道,可以进入配电室。” “你来带路。”德尔美掏出了等离子手枪,雪霰也拿出了迷你激光枪。三人挨着后墙,向那个小门摸索着前进。门没有锁,轻轻推开,也没有发现陷阱。 随后他们鱼贯而入,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后备电力控制室,四处都是显示器和按钮,并没有人,建安怀疑工厂是用机器人运行的。这很可怕,因为到处都非常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现在我们得搞点技术手段。”德尔美拍了拍建安,示意他去电脑前尝试入侵。这些系统非常老旧,似乎还是共和国时期的那一套,因此很快就被解开了安防系统。 建安把工厂内部结构图显示出来。看样子,想找到主发电机,就必须穿过流水线。不过这条流水线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车间。而大部分噪音都是由它发出的。 打开隔间的门,德尔美他们进入了车间内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了强力防腐剂的食材的气息。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口鼻,这味道完全无法和食物联系起来。 第一台装置就是食材筛选机。这个巨大的,并且充满各式机械手的危险装置,正在从坏掉的海鲜、腐烂的菜叶,甚至是混合了最后一口奶昔的薯条中寻找尚能下咽的部分。 根据机器的操作提示,德尔美发现它是有一套严格的标准的:比如肉类会选大家嚼过的,或是已经长了虫还没烂完的,肥肉优先;海鲜则会选择从污染区域打捞的,已经变异到无法确认生物类别的;至于蔬菜瓜果则会选择腐烂一半的,甚至是将那些完好的食材直接扔进另一条生产线。 “噢,见鬼,他们把那些好的东西全部塞进了原来的饲料生产线!”德尔美气愤地说道。 接下来他们来到加工调制环节,这台机器就像是某种厨房切割器的大合体,挥舞着几千把菜刀和上百把锤子,数不清的清洗喷口像是蠕虫般盘绕着。 这种诡异的场面再次把大家震惊了。“卧槽,这机器好像一个魔鬼,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建安也是脱口而出。 这台机器也有相当严格的流程:食物必须经过清洗才能进入切割环节,如果清洗后总质量不达标,则会由纳米生成装置补上对应的部分,让质量保持在范围内。 “他们到底给大家吃什么?”雪霰也傻了眼。 接下来便是切割和捶打环节——刀子有固定的次数、角度,甚至雕花方式都一模一样。锤子则会用标准的力度和次数将那些食物塑造为正确的形状,以确保每个菜品都能达到相同的口感和品质。 “什么相同的口感?”德尔美气得咬牙切齿。“这简直是对厨师们的亵渎!德拉万先生一定会支持我把这破玩意儿炸掉的!” 接下来便来到了制作环节,尽管产品线不同,但相同的便是所有对应的食材都会被装入搅拌机里反复混合和加热。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分部环节,因菜而异,可以看到有用大量机器废气蒸煮的,也可以看到用回收的食用油来炸的,也有几十个机械手拿着锅铲在那里炒的。这绝对是大家见过的最黑暗的厨房,最黑暗的料理。 “我真想看看这玩意生产出来的是怎样一坨垃圾。”建安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惊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啊?” “你怎么搞的?”德尔美很想笑。“被黑暗料理给吓到啦?” 可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家全都愣住了。 只见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从流水线末端的出口被推出。它们色泽亮丽,香气诱人。雪霰还没吃午饭,竟然都流出了口水。 “这怎么可能!”德尔美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甚至,机械手取了一盘糖醋排骨,送到三人面前,又附上筷子三副,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德尔美都有点忍不住想品尝了。只见那盘菜色泽、香气、造型,都是上乘,堪比星际料理船里特级厨师的手艺。 “这东西真的可以吃吗?”德尔美拿起筷子。但又旋即感到了一种侮辱。“不,我今天,就是饿死,死在街头,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这种可怕的东西。” 说罢,三人穿过生产线,找到了电梯,准备前往发电机所在地。德尔美向指挥部汇报了情况。 “我已经搞清楚了,帝国军在这里做黑暗料理。根本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但是……那些食物好精致,救命啊,我有点忍不住。” “你这个叛徒!”露琳恶狠狠的声音传来。“如果你敢吃掉那东西,就不要再回家了!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再做饭!” “别,我不会吃的。”德尔美听到那边大家正在抢夺话筒。“指挥部,我提议,把这该死的工厂炸上天。” “可以,批准。”苏干回答道。 “我再也无法忍受那些恶心的东西。”德尔美走进电梯。“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两颗炸弹足以将三座燃料库炸平,我看这就够了。” 地下一层确实是发电机所在地,工厂里依然没有任何帝国军存在。德尔美和建安设置了定时器,把炸弹装在两个主要的支撑结构附近。这里同时也很靠近反应堆的燃料库,爆炸将形成一连串连锁反应,这将是个恶心的大烟花。 “我有个问题,队长。”建安对她说道。“这个任务还是过于简单了吧?” “没准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们发现了这里。”毕竟从外观看这里还是饲料厂的车间,里面的产品即便说是饲料也不为过。 突然,警铃大作,厂里所有的灯光变为红色。三人环顾四周,非常紧张。“糟糕,被发现了!” “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吧!”雪霰尖叫道。 “好吧,我承认,我们应该是中计了。”德尔美无奈地苦笑一声。“所以,快跑!” 可是电梯门却被锁得死死的,应该是被控制系统给锁定了。“走楼体,在这边!”建安带着她们顺着楼梯来到一层。“快点,闸门要被放下了!” 几人连滚带爬,总算抢在楼梯间的闸门放下前冲了出去。可是还没等松口气,雪霰就惊恐地发现那些机器已经改变了目标,现在他们三人成为了食材,每台机器都脱离了其固定位置,挥舞着菜刀榔头还有喷枪冲过来。 “天啊,它们把咱要做成蒜香鸡排了!”德尔美尖叫起来。几人一边用枪抵挡这些诡异的机器,一边向出口方向前进。料理机正在试图对他们进行切割、烘焙、甚至喷上香料。 一台切割机很明显是将雪霰当作了上好雪花牛排,正准备挥刀切下去。她吓坏了,呆在原地不动。德尔美冲上去推开她,拔出星合一文字挡住攻击。她爆发出力量,推开机器,又斩开了它的主电源。 切割机化作废铁瘫倒下来,雪霰安然无恙。 “别楞着了,快跑!”德尔美抓起她的手就往外冲。来到车间大门前,自然是紧紧锁住。见状,德尔美从手环中取出了链锯剑。“你们躲开,让我来解决!” 这链锯剑果然是把神兵,削铁如泥。一剑砍过去,那多层复合金属大门应声破裂,被扯开了口子。再砍几剑,便出现了个能容一人钻出去的破洞。 “快跑,要爆炸了!”德尔美先把雪霰推出去,建安紧随其后。她又向追上来的机器开了几枪,便也钻出了大门。 炸弹的计时器也在这一刻来到了末尾。 随着几声低沉的轰鸣,他们看到工厂的每个窗口,每片通风扇叶,甚至是每个排水管,都喷发出了炽热的烈焰。想必这下那些菜的火候应该没问题了。随后工厂天花板被冲开,火球升入蓝天之中。 三人躲在河堤下面,算是逃过一劫。 “哎,差点就被做成烤串啦!”德尔美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帝国军就不会害人了,起码一段时间内,他们对咱的餐桌不会构成威胁了。” 还没走出几步,只听得一声呼啸,德尔美回头看的时候,建安却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大腿,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不好!”德尔美意识到有人狙击他们,连忙拽着雪霰躲进附近的一堆瓦砾之中。可是周围却没有了敌人的动静,只留下受伤的建安在原地痛苦呻吟。 “啊,该死!”建安挣扎着。“德尔美,别管我,快走!” “我们不会丢下你的!”雪霰大声回答道。“我会去救你,请你不要乱动,建安同志!”说着,她已经准备好了急救包,就要往外冲。 “别去!”德尔美狠狠地拉住她。“这是狙击手的陷阱!” 很明显,对方打算围点打援,等着医疗兵出去救人的时候送上冷枪,因此并没有第一枪便射杀建安。而最致命的是:这个医疗兵没有任何作战经验。 “不行,我不会看着他死掉!”雪霰铁了心想要冲出去。“德尔美同学,我有护盾,我不怕!” 说完,她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扑在建安身边。掏出止血喷雾和绷带,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快回来!”德尔美急得大喊。“会打死你的!”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雪霰喘着气,一只手紧紧握住建安的手,安慰着他。“你不会有事的,我能处理的了。” “别这样……”建安心中泛起了无边的恐惧。“雪霰,你得回去。” “很快就好,”她用小刀切开他的裤子,将止血喷雾喷上去,现在她要从背包里找到纳米缝合器,来处理那个可怕的伤口。“你会没事的,有我在呢……” 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穿透了雪霰的肩膀,并飞入她的胸腔,她感到一阵寒意,意识瞬间变得模糊。又因为肾上腺素的刺激而清醒起来。很明显,她中枪了,一阵抽搐,雪霰脸朝下倒在建安身边。 “不要!”德尔美愤怒地从掩体里站起身,用传感器扫描周围任何一栋建筑,试图找到狙击手的位置。很快,她发现对面的千年商厦楼外平台上有个热源点,以及狙击镜的反射。 “我弄死你!”德尔美从手环中取出火箭筒,向狙击手发射了一枚高爆弹,顿时激起了冲天烟雾。建安也立刻会意,用步枪打出去数次连射。 “成功了吗?”德尔美看不清对方的情况,想找另一个掩体,并靠近受伤的队友所在地。“你们坚持住啊!” “我还能行。”建安勉强回答她。可是突然从不知什么方向射来了下一颗子弹,没有打他的腿,却命中了他的头部。 “啊……”德尔美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建安,一个勇敢而机智的游击队员,在上次任务里还活跃着,帮助她和振峰返航。可是现在,他就被帝国狙击手打死在她的面前! “该死,该死!”德尔美疯狂地向敌人可能在的位置发射火箭弹。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击中了目标。 “你给我出来!滚出来,你这混蛋!”德尔美打光了所有火箭弹,周围却只有工厂燃烧的噼啪声。 很快,一切安静下来。德尔美来到雪霰身边,摸了摸她的呼吸——啊,她还活着!不行,要把她带回去。她可是露琳的小迷妹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抛弃她? “雪霰,你还好吗?” “啊,德尔美同学,我……”她大口喘着气,衣服已是被鲜红的液体浸透了。“请救救我,求你了。” “我会带你回去!”说罢,她背起雪霰,沿着河堤小心地前进。“我们离开那个范围,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 “嗯,好的……”雪霰抱紧她的身体。“德尔美同学很温暖呢。” “是吗?可是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德尔美咬咬嘴唇。“不要睡着,千万要清醒起来。” “我会的。”雪霰声音很虚弱,她受了重伤。“我的第一次任务还够格吗?” “你表现得不错!”德尔美鼓励着她。 走出去很远了,她才敢停下来,用扫描器检查附近,没有可疑的活动了。现在要把雪霰放下来给她治疗。 “我这就给你包扎。”德尔美把她搀扶着。“坚持住呀,雪霰同学!” “好的……” “砰!” 德尔美惊恐地看着雪霰胸口上的第二个窟窿,很明显,那该死的帝国狙击手补枪了。雪霰呜咽了一声,手垂落下来,当即死去。 “不要!” 可是周围再无响动,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变得寂静,变得像是所有生命都消亡了。 就在几个小时后,大家还围坐在会议桌旁等待的时候,门开了,德尔美满身污渍,背着一个人,站在那里。 “苏干先生,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是……”德尔美像个傻子一样,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大家把她团团围住。 “德尔美,你怎么啦?”露琳冲上去,发现她背的是雪霰。“哎呀,雪霰你受伤了!” “露琳,”德尔美阻止她。“雪霰已经死了。” “没有呀,她还和我说话呢,你看!”可是露琳的手正放在那两个弹孔上,已经没有液体流出来了。“她只是受伤了,对吧……我敢确定,她一定只是……” “雪霰队员被两颗马尔塔标准口径狙击弹药击中胸部,一发不致命,一发是要害部位。”苏干简单地扫描以后,作出结论。“因此她死于内脏破裂和大出血。” “够了!”德尔美愤怒地击打苏干中校。“你这个机器人,一点也不会说话!”她放下雪霰的尸体,默不作声,像是丢了魂那样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可是,可是,”露琳蹲下去,双手颤抖着。“不会的,不是这样的,雪霰,雪霰你回答我!” 就在那一天,河岸边的食品工厂被炸毁的时候,龙霄抵抗组织——特战兵团第十营却永远失去了两位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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