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赤色的流星雨

他们转身时，那个奇点也在把周围的物体吸引过去。它比游击队员们更喜欢撕碎帝国军的载具。振峰四处寻找可以抓住的把手或者长柄，德尔美确认那些凝胶真的堵严实了，或许还有点太空里的低温从缝隙中缓缓渗透进来，可现在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脚向着虫洞那一侧，手还紧紧抓着振峰的背包。 四周充满了残骸、碎屑、谁的咖啡杯和关口汽水瓶盖。巡洋舰们挣扎着不想被消灭，打开各种喷口反推，还和无能为力的驱逐舰们，做起了老鹰捉小鸟的游戏。空港伸出了无数条牵引光束，可是够不到，太远了。 振峰助推了一段距离，找到了太空站的外跨走廊，半边都被撕碎了。现在必须试试运气。他揪住横梁，从太空服上抻了安全索，用尽全力，往前探身，最终把钩子挂到了一处坚实的管道上。 唯一要做的就是撑住——两个人紧密依靠彼此，等待虫洞消失，它并不会长时间存在。 虫洞是因为超空间阻断器爆炸而产生的，当然这只是短暂的空间不稳定，很快就会消失，甚至俩人脑海中都浮现了曾经的经历，设法在某个储存空间中留下遗书，德尔美却马上意识到这根本没必要。 烁光仅仅存在了几十秒，便塌缩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不，现在轮到那艘报废的战列舰殉爆了。 “怎么没完了啊！”振峰继续收紧安全索，现在战列舰已经断成几截。没过多久，主反应炉便猛烈爆炸。“德尔美，糟糕了，还有！” “啊？” “你要接着抓紧我，或是抱紧我。可能那东西看起来离我们很远，但很快残骸就会飞过来。不过我相信，这是最后一波了。我们今天承受了几千年中——所有宇航员承受的太空垃圾！” “我想这恐怕，比你说得更快。” “你说什么？”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大量电磁干扰，所有人说的话都像是被曲解的文章。“我是说那些碎片很快就要飞来了，我们必须注意！你要紧紧抓住我，我的小红星啊。” 几乎是下一秒——战列舰被炸开的上层甲板，还有几个主炮塔，连带着大量舱段残骸，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任何碎片不太多的地方飞去。德尔美狠狠推开振峰：他没必要，也不应该，为了能复活的她而死。他们又分开了，她只感到天旋地转，烧焦的装甲板在身边无声地划过。 “你在干什么？”振峰在通讯器里嘶吼，他在附近的某块太阳能板上反推了自己，瞄准德尔美飘走的方向。 “没关系的，振峰，让我死吧，我死了就好了——你也能返回基地，明天我就又出现在你面前了。”不断有碎片击打着她的身体，她像是被抛弃的婴孩那般于太空中无目的漂流，失去了反抗，在众多战舰零件之间碰撞着。 燃料所剩无几，振峰还在竭尽全力，警告播报在他头盔中对他进行着嘲笑，还有黑漆漆的太空、白色的垃圾们。“可是那不会发生，你明白吗？你思考过吗？你无依无靠，却又极为特殊，你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希望，你为我们这些苦难的人儿们带来了转机。德尔美·艾玛，你是我的小红星，是我们大家的旗帜！我会抓住你的，今天一定会的。” “别管我了，我希望你能回去。”德尔美像皮球般被残骸们来回踢踹，身体上的痛苦逐渐增加，又缓缓消失。“在意我的话就完成任务吧，回到基地去，你还会看见我的。” “我会抓住你的。”那些巨型碎片开始冲向卡布尼的大气层，而他们也追随着脚步向下坠落，却很缓慢。就在前面，不远了，能看到她，她正用双臂抱紧自己，似乎想获得安静。 “但我们成功了！” 德尔美的尖叫响彻整个频道，她没说错，这是一场彻底的胜利。掐准时机，用战巡击毁了超空间阻断器，又用爆炸波及了回撤的帝国舰队。他们取得了傲人的战绩，在一系列巧合与混沌之中，敌人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太空废铁。 “所以别担心，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足以让任何牺牲都微不足道。”德尔美按下了太空服的手环按钮，正好切到红色星际电台，熟悉的音乐在嘶嘶啦啦的电磁噪音中盘绕着： 黑暗逐渐消退，太阳的光芒照耀着一切， 战士们的队伍波浪般前进。 前进，海军士兵们，前进，公民们， 未来接班人由我们担当！ 每当舰桥上方的光芒万丈， 向工厂和社区中心前进吧！ 跨越每个星区，跨越千万星系， 让胜利的红旗飘扬吧。 “这歌我熟悉啊，父亲就给我唱过。”振峰本来已经没什么力气，可是听到这旋律，便鼓起了精神。沿着下降轨道飞行，寻找她的手，也寻找着回家的路。 我们在卡布尼总帅的教导下， 身穿着雪白的海军制服。 勤学苦练，巩固新时代的舰队， 还有我们伟大的祖国。 德尔美张开双臂，像是逃避，又像是迎接他的到来，在如同洪流般的碎片雨中，俩人一起向这颗璀璨的星球飞去。 让射线风暴和残骸雨更加猛烈吧， 让朋友们的欢呼声更热烈吧。 前进，海军士兵们！前进，共和国公民！ 前进，我亲爱的战舰！去战斗吧！ 每当阳光洒满星图室的桌面， 就向控制舰桥集结吧！ 要让浩瀚星河，要让深邃的宇宙， 都有胜利的红旗在飘扬！ “你知道你躲不开的。”振峰咂着嘴，俩人再次拥抱在一起。“一切都结束了，德尔美。” “没错。”现在通讯器又能正常工作了。指挥部却安静得要命，他们以为俩人已经壮烈牺牲了。“我是德尔美，报告断桥堡指挥部，任务完成，队员存活！” 断桥堡那沉寂了将近四年之久的司令部会议室，又一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游击队员们喜极而泣，互相拥抱、击掌，庆祝着这场伟大的胜利。 振峰从一具帝国军遗骸上获取了新的太空服电池，这样他们又充满能量啦。打开阻隔立场，现在也不必担心坠落之中的摩擦放热，进入大气层以后宇航服内置的纳米降落伞便会打开，让人员安全返回。 “我们很大几率掉进水里。”振峰四处张望，数以万计的帝国战舰残骸拖着长长的火舌，突破了卡布尼的夜空。 “也有很大几率流落到另一边，那个破碎的陆地上。”德尔美刚想开玩笑，便后悔了。艾尔尼亚在频道里低声细语，警告着她。 “再瞎说你便会直接喂鱼。”艾尔尼亚一点也不留情面。“振峰小子，你要对她负责了，不然我们也会让你喂鱼。” 现在，卡布尼已经进入了深夜，排山倒海般的碎片像是流星雨般出现在夜空，你争我抢的朝地平线突破着——侵略者们将在海面下找到自己的归宿。几块最大的残骸，包括超空间阻断器的两个部分，就如同超新星般耀眼。在人们纷纷扬扬的议论声和惊叫声的间歇里，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几乎照亮整个天空，在逐渐暗淡的颜色中留下苍白的尾迹。 它们对死亡是如此渴望，它们怨恨着自己的宿命，带着不理解和哀伤——快看，这些刽子手们也将被摩擦力排头处决了。剩下的半条战列舰，失去了头部，失去了对毁灭的执着，扭曲着，旋转着自己的骸骨，逐渐消失在更远的深海里。 全卡布尼的警报声响彻云霄，防御系统忙于击落具有威胁的碎片。毫无疑问，今天那个被帝国控制的行政中心，将会度过令他们难忘的一夜。 一个耀眼的新世界啊，漫天飞舞着敌人的残骸，时间也静止了，惊讶、恐惧、迷茫、欣喜而又血脉喷张。也许卡布尼习惯了这些事，但是德尔美知道呀，这一切可真是太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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