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里我便退了烧,证明我果然是个强壮的小小婴。 我甚至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咯咯笑着逗大人们玩。 一直守在我身边的皇祖母终于放心休息去了,只乳母周氏同宫女小卓守在摇摇车旁。 我张开小嘴咿咿呀呀,小手胡乱比划了几下。 小卓秒懂,她拿出个虎娃娃塞给我,甜甜说道,“小殿下呀,这是我刚刚缝的虎娃娃,让它陪你玩好不好呀。” ……我是缺娃娃的人么?我嫌弃的将这四不像的玩意丢在一旁。 周氏则相当爽利,抱起我直接糊脸! 我吃饭之余也暗暗为周氏庆幸,走运你遇到了我这样的老板,不然你这种只干活不bb的性子很难升职的好不,若是倒霉遇到了裁员,最先干掉的就会是你。 她是个好人,但好人未必有好命,管事的曹嬷嬷怪她没有孝敬,总在找她的麻烦,挨骂是家常便饭。 我还记得前世有迷信说婴儿的眼睛没有污浊之气,可以看见鬼!此时想来,此鬼非彼鬼,真正是可怕! 吃饱喝足,我耐着性子逗小卓玩了一会儿,这傻妞太幼稚了,七巧板竟玩不过我,还耍赖。 周妈妈一脸恬淡的看着我们玩,忽儿同小卓说,“我像你这个年纪呀,在前礼部秦主事家做过使唤丫头,人家是书香门第,几代的举人进士老爷,家里的男丁各个好读书。你猜人家是怎么教养子弟的?” 小卓懵懂的摇摇头,我也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周妈妈,实在是七巧板太无聊了,我特么是个成年老灵魂啊。 周妈妈一脸的羡慕嫉妒,“人家啊,打娘胎里就读书了。” 小卓满脸不相信,“周妈妈,这一点也不好笑。” 周妈妈一边拿着布老虎逗我,一边笑着说,“信不信由你,人家的孩儿还在娘胎里,便有识字的丫鬟对着娘肚皮读书了,说是孩儿生出来后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呢!” 我心似被雷劈,周妈妈你确定现在就有胎教了?即便是胎教,有这么牛犇么? 小卓一脸震惊,“这怎么可能呀,难道文曲星老爷赖在他家不走了?” 周妈妈就笑,“倒也没有那般厉害,不过秦家就是这般教养孩儿的,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那孩儿才半岁多,就有先生伴读了,一读就是半个时辰。” 小卓哦了一声,眼睛忽儿闪亮,“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呢,左右人总是要学说话的,若是一开口便是之乎者也……” 大小两个女人同时看向我,眼里带着光。 我忽觉我选错了人,我应该喜欢那几个总爱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得罪老板的,严重抗议! 周氏这个头铁完全不在意我的表情如何难看,兴趣盎然的说,“我想着也是呢,咱家小殿下比之秦家的孩儿自是要尊贵的多,又如此聪慧乖巧,读书明理一事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只是宫里规矩多,我刚来不足三月,也不知这个事犯不犯忌讳?你知道的,我见不得曹嬷嬷尖酸刻薄的做派,也懒得多问。” 小卓托着小下巴想了想,“我听说五殿下就是跟着身边的小内官读书的,读书识字不是天下间顶顶的大好事么?只是周妈妈啊,你读过哪些书?” 周妈妈瞪眼,“我不识字的,你又不是不知!这事还是要你来!” 小卓苦着脸,嘀嘀咕咕,“我我我也不爱读书啊。” 周妈妈啪的一下拍在小卓后脑勺上,“你个惫懒的,就你平日在小殿下面前话最多,左右都是絮叨,有什么区别?这事就这么办了。” “我我……我怕曹嬷嬷怪罪。” “哼哼,那曹婆子一干人仗着是咸福宫老人,做事越发的没有分寸了,奴婢没个奴婢的样子,一张破了风的老嘴就像勾栏里的老鸨屁股,到处卖弄,蜚短流长。小殿下的事也是她可以胡乱说嘴的?你只管老实做事,那起子老鸨屁股迟早被人撕碎了。” 周妈妈疯了吧?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做事谨慎,兢兢业业的人么? 看着周妈妈口吐芬芳,神经错乱的我梦回五柳街猪肉档,想起我那凶悍冲动的二舅母同隔壁毫不示弱的马大娘激情互喷。 诧异之余只留郁闷,自喻早将身边人看的通透,谁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周妈妈当场给了我一耳刮子。原来她也在争,只不过隐藏的更深,且听她言辞,似乎背后还有后台?我倒不是讨厌争来争去的,人活于世本就是一个争字,大有大争,小有小争,捡破烂的还会因为一个纸箱而大打出手呢。 我好歹也是大明的亲王,有朝一日出京之藩,身边人自然会水涨船高,富贵加身,不比在深宫这泡烂泥塘里挣扎来的爽利?而周妈妈又是乳母这个特殊职业,便是她懵懂无知,也自会有人教她一身的富贵都系在我这个没了娘的亲王身上,重点在于她不能中途掉队,且我也需对她有所依赖。 梁妈妈意识到了,她在喋喋不休的洗脑我,手段卑劣,心术不正,而周妈妈则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为人掌灯,照亮旁人,成全自己。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我只是奇怪,周妈妈哪里来的底气? 变化来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周岁礼五日后,慈宁宫掌事大太监周总管突击斋心堂,也就是我居住的偏殿,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没有办法,在皇祖母的眼里,慈宁宫就是一座寺院。 我坐在摇摇车上精神抖擞,大眼睛放光,宫斗啊,阴谋啊,诡计啊胡娇娇最喜欢看这种桥段了。 然而可恶的糟老头子没能让我如意,他他他竟然叫一个陌生的嬷嬷将我抱走了! 整个上午,我心痒难耐,便皇祖母如何逗我也不香了。 皇祖母抱着我悠悠晃着,笑着对我说,“七哥儿我的小心肝,看祖母给你抓小人。” 老太太笑的和蔼,我却感觉周围一片森冷。 当我重回斋心堂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面色潮红,昂扬奋发的周妈妈,以及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小卓。 我花了几日时间听墙根,才捋清其中原委。 原来周妈妈本不姓周,而姓樊,之所以自称周妈妈是因为她嫁了周老总管的远房侄孙,而那侄孙又过继给了周老总管延续香火,难怪那日如此言之凿凿,这是在斋心堂里摸清了底细早早就向她公爷汇报了。 周老总管按图索骥,将那些个勾连外人,手脚不干净的奴婢统统给发落了,来了一场大清洗! 梁妈妈被辞退了,不是因为夜半对着我发梦,而是因为一张臭嘴总在外胡咧咧。 邱嬷嬷被打的半死,丢去城外庄子里自生自灭,非是因她虐待我,而是因她拿了太多不该拿的物件。 曹嬷嬷,应该直接被打死了,这是小卓的猜测,她只看见这人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留下一长线的血迹,至于原因,似乎同翊坤宫某个内官有关。 还有很多人就那么没头没尾的不见了,当然又有相应数量的人手补充进来。 我一心向佛慈悲为怀的皇祖母,杀起人来也透着佛性,随随便便就超度了你。 我的斋心堂更换了ceo,孙嬷嬷在曹嬷嬷消失那日成功接棒。 她是皇祖母真正的身边人,资格老地位尊,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体面。 她是个真正厉害的,并不像曹嬷嬷那种只知道拉拢打压,以人情远近来安排差事,而是点选了三个掌事嬷嬷,人手一本账簿,大到每人掌管的财物数量,小到每个物件的具体摆放位置,甚至包括茶壶壶嘴朝哪个方向,事无巨细,洋洋洒洒,错了只找掌事嬷嬷的麻烦,要么站规矩,要么扣份例,月底甚至还有评估赏赐,很有几分绩效考核的味道。 短短半月,斋心堂风气焕然一新。 但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周妈妈那个残忍的早教计划一经上报,皇祖母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她老人家先是选了两个通晓诗书的大宫女来,我看着大大的《孝经》两个字发懵,暗道《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会不会更适合我一些?别一上来就整高年级读物啊,这玩意理解起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很想愤怒的控诉他们这是在虐待婴儿,但显然我的哭闹更有效果。 可惜皇祖母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而更换课本,她选择换人!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弱势的我面对异常执着的皇祖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我的哭闹竟丝毫不能撼动老太太的决心! 接连被折磨数日,陪读小姐姐小阿姨换了一批又一批,无奈的我只能高高举起白旗,将小胖手指向一个方向。 “桌桌!桌桌!” 我指的是小卓,毕竟我时常在她的唠唠叨叨中睡过去。 小卓热泪盈眶,在皇祖母热切的目光下带着哭腔读起来。 仲尼居,曾子侍。 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当我果真不再哭闹,而是拍着小手咯咯笑时。 小卓:⊙?⊙! 皇祖母:ヾ(?w?)? 对不起了,小卓,如果一定要受苦,那就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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