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伯才在天汉桥开了一个酒楼,名为天汉楼。这一天晨起,晚间宿在天汉楼里的茶饭粮酒博士还未睡醒,就听到有人砸店门。茶酒博士打开店门一看,发现是一群乞丐。 那些乞丐叫嚷道:“我们是前一百名,快快给我们大肉面!” 茶饭粮酒博士奇怪,问道:“凭什么给你们大肉面?我们是做酒楼,又不是养济院!” 一个乞丐喝住群乞,问那博士道:“你们店主人不是今天过寿么,前一百碗大肉面不要钱?” 那博士还是摸不着头脑,道:“什么?我们店主人今天过寿?” “不要耍赖,你们都贴出告示了,说是天汉楼牛大官人今日过寿,开门头一百碗大肉面给双份的肉,还不要钱。” 那博士道:“此事我不知道,你们等一会,我去问问掌柜。” 博士关上店门,寻到掌柜把事情原委说了,道:“许是牛大官人忘了跟我们说?” 掌柜的也摸不着头脑,对博士说道:“我记得牛大官人是腊月生辰,还早呢。你辛苦一趟,从后门出去,请他来一趟。” 牛伯才不多时便来到,他从后门进来,从楼上隔窗看了门口众乞丐,对掌故说道:“定是有人在捣乱,煽动这些乞丐来吃白食。” 掌柜的道:“他们堵着门口也不是办法,该如何是好?” “没事,我去叫衙役来给赶散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十来个衙役们来到,提着水火棍赶来。那些乞丐们愤愤不平,各自散去。牛伯才少不得请衙役们吃了一桌酒,细账算下来,一桌酒席的开销,加上耽误赚的钱,比一百碗大肉面省不了多少,叫牛伯才心疼不已。 当日再无别话,等到第二日又出事了。仍是早上的时候,茶酒博士开了店门,刚挂上一个‘川’字酒旗和一个红灯——表示有妓女陪酒,随后就见到十来个乞丐一拥而进,一人占了一张桌子。那些人都是赤着上身,终日不洗脸的人。他们各个端着一个烂碗,盛着不知何处讨来的宿羹酸饭,摆在桌上。顷刻间,怪味弥漫酒楼各处。一刻儿苍蝇纷至沓来,越发腥臭。便有几个客人进酒楼,也均掩鼻而去。 掌柜急忙请了牛伯才来,牛伯才便知道昨天不该犯了众怒,乞丐们来报复来了。他平日里行事嚣张,得罪人甚多,细细想来,倒有七八个人能差使的动这些乞丐。张贞娘不过是女流之辈,他便没往那面想。 没得说,牛伯才只得再去请衙役们。不料那帮衙役一来,这帮乞丐就走,等衙役走了,乞丐又来。便是牛伯才有钱,那些衙役也没有整日给他站岗的道理,如此两三次,衙役们便不肯再来了。 若要厮打,这十来个乞丐也不是好惹的,颇有几个精壮汉子。再者说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打坏了酒楼家什还得自己掏钱。若是不小心打死了一两个,开封府那边交待不过去。问这些乞丐谁是主使,也没人理,如此一直僵持到下午。 正无奈间,只见‘过街老鼠’张达与‘青草蛇’李虬笑嘻嘻来唱诺道:“牛大官人发财!” 牛伯才没好气道:“发个鸟财!” 张达笑嘻嘻道:“有人来托我两带个话,这些丐儿无钱吃饭,想找大官人要四十两银子饭钱。” “那人是谁?不是你们菜园子这帮泼皮破落户要讹诈我?” “我们晓的大官人势力大,可不敢撩虎须。只是那人让我们带话,大官人不应也罢。这钱一日不给,丐儿们一日不走。” 天汉楼地处天汉桥,又名御桥。这御桥南北临街,凭了人来人往的地利,这附近买卖白天本已很好,入夜更热闹非凡,直到三更不散,是汴京有名的御桥夜市。牛伯才已耽误了一白天生意,若是再耽误晚上,更加肉痛。若不答应,这些乞丐只怕是能说到做到的。牛伯才只得咬牙应了,众乞丐得了银子,兴高采烈散了。 当晚酒楼打烊,牛伯才吆喝着伙计们收拾已罢,便往家去。 行不两步,刚走过天汉桥,从桥下闪出一个蒙面人,三拳两脚把牛伯才打倒。牛伯才想要呼救,嘴却被那人捂住。 那人把牛伯才拖到桥下,喝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牛伯才被打得怕了,战战兢兢道:“我认得你的拳脚,这是翻子拳,你是林教头的哪位高徒么?” “知道便好。林教头的家人你也敢前去滋扰,当真是觉得天底下好汉都死绝了吗?”说罢那人按住起牛伯才的头,就往水里浸了。 牛伯才拼命挣扎,哪里挣得脱,只觉得憋闷欲死。 那人觉得差不多了,便将牛伯才提起来。牛伯才连忙大口喘气,才喘两口,又被浸到水里,只叫他苦不堪言。如是再三,那人方将如死狗一般的牛伯才扔到地上。牛伯才吃了一肚子水,肚胀如鼓,仅存一息。 “我已经惦记上你了,你以后吃饭防噎,走路防跌,只给我小心些。若是再做什么坏事,就不止喝水这么简单了,到时我烧了你的酒楼,叫你吃粪吃个饱。”说罢那人扬长而去。 直到此时,牛伯才方想起自家兄弟的好来。他有个嫡亲兄弟,名叫牛仲才,人称牛二。这牛二本就是个泼皮无赖,但一身武艺不弱。早年分家后,把自己那份家产败落个干干净净,还时不时打哥哥秋风。若是他在,与这些市井泼皮、乞丐也有交情,不至于如此被动。只是汴京水深,常有那低调行事的世家子弟,这厮不合得罪了安阳韩家的子弟。韩家低调归低调,并不是代表愿意受欺负,因此一纸诉状到了开封府,不许他在汴京过活,投外地亲戚去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两桩事都是武松的手脚。那天早上,他先去大相国寺菜园子找‘过街老鼠’张达和‘青草蛇’李虬。因武松不愿透露身份,张达和李虬不愿搭理他,直到武松展露了几手功夫。这帮破落户见是对付牛伯才,行动起来着实卖力,当天就聚集了一帮乞丐到天汉楼里。那天晚上,武松生怕牛伯才还有侥幸心理,因此又灌了他一肚子水。 待教训完牛伯才,因怕那厮不死心前来绣巷报复,武松便留在四季春店里整治些粗重活计。秦玉兰在家时曾习练过女红,也能帮忙做些绣品。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一个精壮男子与三个女子同在店中,绣巷便有些“一龙三凤”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武松听了不悦,便想告辞。 连日里张贞娘没听说武松要去哪,见他突然要走,而且言词闪烁,便仔细问了。她岁数比武松大不少,又多经人事,是个知冷知热的,这些时日武松只把她当做半个亲嫂嫂看,便把阳谷县打死人的事对她说了。 张贞娘听他一时没有好去处,便对他说道:“二郎叔叔,嫂嫂求你件事。” “嫂嫂如何这么见外?有事只管吩咐,但凡武松能办到的,敢不尽心竭力!” “你师兄刺配沧州,无知心人照看。我怕高太尉使人去那里害他,嫂嫂想求你去柴大官人庄上做个教头,就近看顾你师兄。” “我不愿寄人篱下,与其那样,还不如流浪江湖。” “柴大官人庄上之前有个教头,他与你师兄比武落败,丢了颜面,因此走了。教头因此空缺一名,上次柴大官人还求我父推荐高手给他。叔叔去那,是凭本事吃饭,如何算寄人篱下?我日夜挂念你师兄,你本领高,胆子大,心还细,去了那,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有命案在身,去那里岂不是连累了柴大官人。”武松仍是不想去。 “柴大官人世代国宾,又有丹书铁劵,莫说你身上只有一条命案,就算有十条八条,只要在他庄上,官府也不会理会。而且是嫂嫂求你去的,我父再写一封荐书,不会让他们小瞧了你。” 武松左思右想,叹一口气,答应下来,只是秦玉兰一时没安置处,便求贞娘收留她在铺子里做活。且说张贞娘对这秦玉兰的身份一直疑惑,她与武松说是妻妾,但武松对她又极为客气,夜里并不睡在一处;说是奴仆,也不像个能陪武松出远门闯荡江湖的。只是武松和秦玉兰都不肯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秦玉兰自随武松来到绣巷后,有活都是抢着干,只是带着生疏,不像之前常干的。后来她学做绣品,因通诗词书画,虽然技艺还不娴熟,绣工粗糙,但布局时不落俗套,常有点睛之笔,就算是常见的门帘等物,都比巷里往日卖的多了几分雅致。 虽然接触日短,但张贞娘已知秦玉兰品行端庄,心灵手巧,难得的是肯花力气,比锦儿还能多吃三分苦,因此做的绣品越来越好。如今武松求把秦玉兰托庇在铺子里,张贞娘自无不应之理。 诸事商量已毕,张贞娘便整治了给林冲的冬衣、武松路上吃的干粮与武松打个包裹。张老教头拿出三封书信,皆是他口述,张贞娘代笔:一封与林冲,只言诸事平安,不必挂心云云;另一封与柴进,推荐武松做庄上教头;一封给周侗,是问武松能否继承他衣钵的回书。武松都贴身收了。 张贞娘叫了一桌酒席送到家里,又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送行面。这面取的是长寿平安的意思,因此比一般面要长上许多。面是用荞麦面做成,比一般面要柔韧,意思是一个人在外要能屈能伸。面调味时加了陈醋、大蒜和桃仁;陈醋是酸的,大蒜是辣的,桃仁是苦的,意思是酸甜苦辣四味,其中酸、苦、辣三味都留在了家里,出去就只有甜了。那面寓意虽好,却不多,因为必须吃得滴水不剩,才叫圆圆满满。 张贞娘一边看着武松吃,一边略有些絮叨的把这些寓意都说了。武松把脸埋在碗里,都吃净了。 秦玉兰从身边摸出一块白玉雕成的观音像,塞在武松手上,要他戴上。 那白玉观音像眉心眉心里镶着一颗暗绿的宝石,仿佛是第三只眼。武松握在手上端详,感觉到一股清爽的凉气从手心里往周身漫溢。武松虽然不懂玉器,但也知这观音像非同一般。这是秦玉兰祖传的一件宝物,说是可以交好运。看着秦玉兰微红的眼圈,武松不好拒绝,只得戴在脖子上。 一切事罢,武松背了包裹,往沧州行来。 时维九月,草木微衰,晶日行空,天高野阔。武松走在路上,心情不由开阔起来,一反前些时日的抑郁。上路没几日,行到一个去处,便是澶州。 澶州又称开德府,当年北汉未平之前,大名府未立,此地即为北辅,保卫京师和河朔安全,称“北门锁钥”。等到真宗皇帝签订澶渊之盟后,因此地距离汴京太近,距离辽国太远,宋国便把战略中心移到大名府,此地略有衰落,但仍不失为一方大府。 原本澶州城横跨黄河两岸,分南北两城。神宗时黄河决口,改道江淮,官府便在黄河以北重建州城,号称卧虎城。 说起澶渊之盟,是在真宗景德元年时的事。那年辽国承天太后——即乳名萧燕燕的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兵临澶州,军民奋起抵抗。澶州若丢,汴京再无险可守,真宗皇帝便想南逃,在当时一代名相寇准力劝之下,不得不率京师禁军御驾亲征,至澶州督战。 澶州宋军因此士气大振,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在澶州城下用八牛弩射杀辽先锋大将萧挞凛,又有西北、山东、江淮勤王之师纷纷来援。辽军则士气大跌,加上杨家将的六郎杨延昭行围魏救赵之策,率河东军趁虚而入,从代州攻入辽境,占领古城。萧太后害怕腹背受敌,提出和议。 真宗畏敌如虎,历来主张议和,先通过降辽旧将王继忠与对方暗通关节,后派宦官曹利用前往辽营谈判,与辽订立和约,规定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辽圣宗称真宗为兄,双方约为兄弟之国。因澶州在当时亦称澶渊郡,故史称“澶渊之盟”。这“澶渊之盟”评价如何,自宋时便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对武松这等人来说,“澶渊之盟”虽是保了辽宋百年没有大的战事,但仍太过晦气,绕城而过。路上行的焦渴,在澶州城外寻了处茶馆歇息。 茶馆有个说书先生,正在那里口沫横飞说书,说的三国时的旧事。武松听得津津有味,但店里众人好些是熟客,听太多遍了,各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茶馆掌柜道:“霍四究,你整日说三分,能不能换个新书说。你老是说旧书,叫我如何做生意?” 霍四究“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干咳一声道:“也罢,连日说的都是三分,说的絮叨,今日便说景德年间英雄故事。” 台下嘘声四起,有汉子道:“景德年间能有什么故事?不就射杀萧挞凛,寇准与真宗定澶渊之盟那点子事吗?你一个汴京人,在澶州说这些,可不自找没趣。这茶馆随便找个人说澶渊之盟都比你强。” 那霍四究想了想,道:“那今日开讲一段新书,只是还不完整,先讲几段与诸位客官解闷。若是有脱卯处,还请多多谅解。” 台下人听了,仍然无精打采。霍四究不得不卖力气,一拍惊堂木,念了几句诗道:“道德春秋战国,功名秦汉两晋,隋唐瓦岗闹春秋,五代兴亡过手。汗青几行名姓,世上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这几句非诗非词,半文半俗,众人都觉得新鲜,那霍四究嗓音也好,说的抑扬顿挫。当下茶馆客人们便全来了精神要听那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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