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听讲座遇故人

周末文旅局下属图书馆有一场有关红楼梦的讲座，据说做讲座的专家就是本市人，最近几年在红学研究领域很出名，经常受邀到外省市做讲座。因为座位有限，图书馆专门给办公室送来几张票。张亮本身很喜欢读红楼梦，而且看到做讲座专家的名字叫方民，与张亮小学五年级时的一位语文老师同名。不知怎的张亮冒出这样的想法：不会是方老师吧？不可能呀，方老师退休十几年了，他怎么能与红学专家联系在一起呢？我一定去听听。张亮询问李琴去不去，李琴也喜欢读红楼梦，当然乐意一块去听讲座。 到了市图书馆一层的报告厅，离讲座开始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里面已坐满人，大屏幕上显示着讲座的题目《重读红楼梦的一点心得》及开讲者的名字方民。离开讲时间还早，人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刷手机或与周边的人闲聊。张亮听到旁边的几个人聊方民的事情，他很感兴趣，想提前知道主讲者是不是他的小学老师方民本人。 方民老师对张亮的影响非常大，虽然只教过他一年的小学语文，但方老师独特的人格魅力、精彩的教学画面至今都历历在目。张亮清楚记得五年级时，语文课上班里来了一个老头，头发斑白，一身合体的中山装，一脸的慈祥。同学们都惊奇的看着他，这不是方校长吗？原来方民老师就是张亮所在农村小学的校长，那是在他即将退休的前一年，张亮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因病请长假，方校长就临时给他们上语文课。 班长喊起立后，所有同学齐刷刷站起，大声喊：“校长好。”声音整齐洪亮，同学们大声表达出对校长的尊敬与欢迎。哪知方校长竟然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而是面对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进行回礼，口中大声说：“同学们好，请坐。”张亮至今还记得同学们被校长的鞠躬震撼到了，这种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小学生的校长让他们一生难忘。方校长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了，你们以后应该说老师好而不是校长好，我觉得你们叫我老师会让我更自豪。”从此方校长就变成了他们的方老师。方老师学识渊博，讲课娓娓道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更是在当时的农村学校里以方言为主的老师群体中鹤立鸡群。张亮他们在方老师的影响下打心底开始喜欢语文，以前最为头疼畏惧的背诵名篇名句，写日记，写作文，出黑板报等活动，现在变成一种享受，大家踊跃参与。张亮被方老师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他主动提出要担任语文课代表，负责收缴作业，督促同学们完成字帖内容等老师交给的任务。可惜方老师一年后就退休了，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也许方老师早就忘记了他们，但在张亮他们的心中，方老师一直是他们心中最美的老师。 张亮听到旁边的一位老者说：“方民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一块在小学教过十年的书，他不仅仅是校长，还亲自上两个班的语文课，而且他那时还是我们县里的政协副主席。本来可以放下学校的工作，专职当领导，但他一直上着课，县里有些人认为他傻，但只要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敬佩他的学识与人格。”张亮隐约觉得方民就是他的小学语文老师，当时他还小不了解什么是政协副主席，但既当校长又教两个班语文课的人很可能就是方老师。旁边又有人插话：“方老师曾经在青羊庄干过农活，喂过猪，挑过茅粪哩。”一听到青羊庄，张亮确定主讲人就是他的语文老师无疑，他的小学五年级就是在青羊庄上的学。只听那人接着讲：“方老师其实是浙江绍兴人，他父亲当年也是热血青年，在民族危亡时选择投笔从戎，不过他去的不是延安，而是西安，站错了队，建国后的那个特殊年代，受到此事牵连，方民十几岁就被迫来到山西农村，在青羊庄他姥姥家生活下来。不过人家基因好，干什么都能干好，队里让他挑茅粪，他比其他人都干的利索，让他喂猪，他饲养的猪比其他队里的猪又大又肥。后来大家认为他读过几年书，是队里不多的识字人，让他担任村里的民办教师。他教学也有一套，很早就积极进行语文教学实验，当年在全省都很出名，由于成绩突出，很快转成公办教师，后来又被任命为小学校长。因为他民主党派的身份，后来成为县里的政协副主席。他是最另类的县领导，没有官架子，却一身正气。据说当年全省的特权车牌晋o牌，常在各地有闯红灯、超速、违规超车等行为，但从没有被处罚过。方老师在全省大会上对一个分管副省长当面提出此问题，引起全省热议，当年就在全省范围内取消此特殊车牌，获得群众的好评。” 张亮当时只是小学生，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今天听到方老师的这些事迹，他为自己当时能遇到这样的好老师而自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方老师应该七十多岁了。退休十几年后，他竟然成为研究红楼梦的专家，而不是与大多退休老人一样晒晒太阳享受晚年生活。他更加期待方老师的讲座了。 短短半小时，张亮对方老师有了全新的认知。终于讲座要开始了，一精神矍铄的老者在馆长的陪同下来到主席台。台下一片掌声，张亮认出那就是方老师没错，他的容貌还与记忆中的语文老师一样，只是多了几分睿智与从容。 一如张亮上学时的样子，方老师深深给各位听众鞠躬表示答谢，他很谦虚，说：“我今天与大家一块分享我读红楼梦的一点心得，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他的话很有穿透力，全场静了下来，方老师开始了他的讲座。 张亮认真笔记着方老师的精彩讲解内容：“红楼梦揭示了三大悲剧：贾宝玉从叛逆抗争到幻灭出世，揭示了觉醒的青年争取自由平等失败的人生悲剧；林黛玉贾宝玉自由恋爱失败揭示了青年男女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普遍悲剧；贾府由盛到衰最终树倒猢狲散，揭示了封建社会无可挽回的走向衰落的历史悲剧。红楼梦描写了三个世界：神话世界，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正因为曹雪芹将这三个世界成功的融合成了一个宏大的艺术世界，它才具有了巨大的艺术魅力，才能超越时空流传人间。红楼梦是一部常读常新的经典，不同的人读这部书会有不同的认识，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有了不同的阅历后读这部书也会有不同的感受，越读越觉得其博大精深。红楼梦不仅仅是一部小说，它所反映的人情世态的变化，社会的变革，甚至宇宙世界变化，种种错综复杂的情节之下，有物质世界精神领域的事物发展规律在里面。”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不知不觉过去了，人们还沉侵在方老师挖掘营造的红楼意境之中，随着主持人的宣布讲座结束，众人这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张亮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活到老学到老这种精神在方老师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仿佛在践行“夕闻道，朝死可矣”的精神。众人纷纷散去，也有些与方老师相熟的人过去与他打招呼，张亮在众人离开方老师之时赶了过去，他微笑着走到方老师面前，嘴里喊着老师好，深深的鞠了一躬。张亮的举动让方老师不知所措，他认不出张亮。张亮忙解释说：“方老师，我是青羊庄小学的张亮，您退休前一年教过的学生。”方老师略一思索，大笑了起来：“你是语文课代表？”张亮的眼眶红了，十几年了，老师还记得他这个课代表。他使劲点头，激动地说：“老师，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很想您，没想到今天还能聆听您的教诲。”“哈哈，你要不说，我脑子里的你们还是小屁孩的印象，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哎不服老不行呀。”方老师开心的笑着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光。方老师坦荡的胸怀，精深的学问让张亮感怀不已。 回家后，张亮给李琴讲了方老师的故事，李琴也为一个小学语文老师退休后成长为红学大家感到震撼。俩人知道这一定是在日日学习，不停的思考，十几年的不懈努力才能达到的高度。人生应该怎样度过，方民老师给他们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 张亮从方老师的身上感到一种浩然之气，这是他从容淡定面对一切事情的根本。对于小学生方老师能真诚平等对待，面对省领导他能直言善谏，面对宏篇名着他能深入探究，从天地人，从神话、现实及理想的世界去解读。显然方老师对大道的理解已到一定境界，果然高人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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