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杀声四起，黑烟直上九玄霄。</p>
此时，周瑜带着三千庐州子弟立于陂渠边，静悄悄。</p>
他们面前的这条陂渠，是太守吴景修建寿春外的护城河时专门挖掘的。</p>
附近几个陂塘的水就是通过这条陂渠被引入到了东北方的寿春。</p>
也许是因为因为泰山军在下游填埋攻城的缘故，这断陂渠的水位明显比以前要高。</p>
二月末，春寒料峭，将这支庐江军刮得旌旗猎猎。</p>
因为一路疾行的缘故，三千多庐江兵的队伍拉得比较大，在前头部队已经随周瑜抵达陂渠的时候，后面的队伍还在一路烟尘往这边赶。</p>
不过落在后面的也多是一些后备部队，要带着全军的辎重。</p>
但不等这些部队抵达，前头部队也是不能作战的，因为他们的铠甲、箭矢多在后面的辎车上，没有这些东西，部队的战斗力是发挥不出来的。</p>
所以，在庐江军前部在等候的时候，一支支穿着不同颜色单衣，竖着不同族旗的队伍也陆续推着辎车赶了过来。</p>
此时，五颜六色的队伍都聚集在陂渠南岸，一副乱糟糟的样子。</p>
没办法，这里的三千庐江兵说是军队，但实际上就是庐江舒县、居巢、皖县三个地方的豪强联军。</p>
你可以说这些部曲能战，但在外观上和补给上是肯定不能和朝廷的经制之师能比的。</p>
当然，现在淮南地界上也没什么朝廷的经制之师了，像此时这些淮南兵这样，能以一家弄一个统一的军衣、旗帜，就已经是强的了。</p>
不过，真正能做到这样的也不多，也就是舒县周氏、皖县乔氏和居巢范氏三家能做到统一服色。</p>
这一次出征，这三家中以居巢范氏最累，因为其家为淮南巨富，家中光牛群就有千数。</p>
而这一次原定的北援计划是打算走水道的，但当时孙坚那边带兵北上淮水的时候，走中渎水，将附近的舟船都抽调一空了。</p>
没办法，舒、巢、皖三县只能从陆路北上，不过这样走距离倒也是更近了，不用再绕道。</p>
因为运输辎重需要大量的力牛，而三县就以范氏的牛最多，所以当时的周瑜就以孙氏的名义向范氏借牛三百头用以转输军资。</p>
孙坚这人在江东的名声实际上并没有多好，毕竟是从瓜农之子一步步奋斗上来的，干的都是一些让人觉得心狠手辣的事情。</p>
所以范氏当然是想拒绝周瑜的请求的。</p>
但孙坚毕竟是江东地面上最大的军头，范氏也怕自己这次拒绝了会被事后算账。</p>
而且范氏是淮南豪商，当年祖辈就是范蠡、范增这些智谋之士，对于寿春的重要性当然是非常清楚的。</p>
一旦泰山军真的打下寿春，那就可以在淮南之地获得立足，到时候他们这些淮南豪强必然家业难保。</p>
在三千头牛和三百头牛之间，范氏还是知道怎么选的。</p>
但即便大营周瑜出牛三百，范氏依旧派遣族将范晁来统领这些牛群，为此还让周瑜将后勤辎重营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范氏。</p>
而这些要求，周瑜统统答应了，对于后勤那点蝇头小利他压根不在乎，只想赶紧带兵北上救援寿春。</p>
这会，一直落在后面的范晁让部曲们约束完牛群后，也带着部曲赶到了陂渠这边。</p>
而当范晁一看那对面寿春的情况，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p>
这寿春分明是破了呀！</p>
其实范晁能看到，在场的三千庐江子弟看不到吗？</p>
没人是傻子，看着那寿春方向烧起的浓烟和盖天的喊杀声，他们也能得出和范晁一样的结论。</p>
为了救寿春，他们从庐江倍道兼程，一路上吃了多少灰，受了多少苦？草鞋都磨破了两双了。</p>
好不容易就赶到这寿春门口了，你告诉我寿春就破了？</p>
老天至于这么玩弄他们吗？</p>
所以，很自然，一股淡淡的沮丧和迷茫充斥在众吏士心头。</p>
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一种庆幸。</p>
如果他们要是跑的再快一点，没准他们也要被卷入进去，不如就现在这样，努力也努力过了，还不用卷入战事中。</p>
周瑜敏锐的感觉到了庐江子弟们的心态。</p>
他不怪这些人，因为如果他是他们的一员，他也会有这样想。</p>
对岸的泰山军是谁？</p>
那是打遍了天下无敌手的存在。</p>
他们江东人引以为傲的大帅朱儁，南征北战多少年，不也是折戟在了那些泰山军手上？</p>
所以光是泰山军过往取得的那些战功，就足以让这些庐江子弟胆寒了。</p>
其实周瑜还清楚一个缘故，那就是庐江兵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战过泰山军了。</p>
他们庐江这边这些年出了不少豪杰，但不论怎么算，陈武都是其中的佼佼者。</p>
但就这样的豪杰，就北上参了一次中原大战，陈氏部曲就全军覆灭了，这是何等的骇人啊！</p>
周瑜也不说别人了，就他们周氏一族，死在泰山军手上的名臣大将都已经有一个手的数了，就更不用说别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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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庐江人对泰山军的畏惧是很自然的，他们想隔着陂渠观望也是能理解的。</p>
以周瑜的口才和威望，他至少有三套说辞能鼓动庐江子弟们随自己一起过渠。</p>
比如什么他们已经距离寿春很近了，即便不想参战，对面的泰山军也已经发现他们了，如果就这么撤退，必然会被敌军从背后掩杀。</p>
又比如为了汉室，庐江子弟得激发天良，更不用说国仇家恨俱在，敌在对岸，如何有观望之理。</p>
甚至，周瑜也可以凭借他们周氏的财富和威望，对众吏士许诺激励，只要赏格开得够高，就一定有勇夫随他过渠。</p>
但偏偏周瑜一个不取，他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从来不愿意以言辞惑人。</p>
此时他，立马横渠，望着对岸。</p>
渠水映着阳光，波光粼粼，浮着金光，北岸的青草已经长茂了，将整片平原染成了绿色。</p>
再看那占据着视野的八公山，更是林木茂密，无数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啼叫。</p>
这本来是大好山河，但只看那八公山上飘扬的杏黄旗，那横亘在绿野地上的成群壁垒。</p>
周瑜心中就涌出无限怒火。</p>
他的叔父、族兄，朋友，都是为汉室而死，如果是以前，他周瑜一定是嗤之以鼻的，甚至会叱责他们为愚忠。</p>
在公族子弟中，周瑜无疑是个异类，因为他完全没有那种维护既得利益的心态，他早就认为汉室天命已到寿数了，要亡了，也该亡了。</p>
如果一个人应该死，但却迟迟拖着不去死，那就是老而不死为贼，对谁都不好。</p>
可当他收到一封封族人们临死写下的诀别书后，周瑜知道自己错了。</p>
因为真正浅薄的是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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