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在小城的日升日落,我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闲暇的时候刷一刷朋友圈,花知暖正在全力备战接下来的全国赛,老秦和薛凌马不停蹄地在找更多有可能合作的企业,而我偶尔也会给父母汇报下工作,然后按部就班地完成现场的工作。 在这期间,李仁海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告诉我梅华钢铁的这个炉子的炮泥马上要重新招标了,我们作为竞标方之一,一定要高度重视,而我则是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 看上去我的工作每天都去现场比较辛苦,但是我本人倒还觉得不错,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悠哉游哉地向着厂区骑去。我可以看到路过的行人脸上丰富的表情,不再是北京地铁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疲态,多了些轻松自在,也多了些更生活化的气息。只是这座城市的人情味儿太浓了,所以显得我的独来独往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需要被救赎…… 我没有等到那双救我于寂寞的手,却等来了命运的捉弄,它还是他丫的那么孙子,看我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顺了,立马就跳出来给我一棒子,然后质问我谁允许我过得这么舒服的? 周五这一天上午,从我们工厂发来的10吨炮泥送到了高炉仓库处,这10吨炮泥用完之后,我们就要立马进入投标流程。我接到司机的电话来到了仓储门口,正要和叉车师傅联系,却看到了卢俊东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对着我挥了挥手,说道: “贾念小兄弟,你们家的货到了?” 我赶紧迎了上去,掏出一包烟递给他,心下却有些疑惑。之前的几次送货他从来不会出面,都是我直接给叉车司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卸货,有的司机半天不来的时候,我才会给卢俊东打电话协调,他也没和我有更多的交情了,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人家都亲自过来了,我也没再多想,指了指仓库侧面停着的半挂车陪笑道: “卢总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家的货都在这儿呢,就等着卸货了。” 卢俊东看了眼我手里的烟没有接,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好,这样吧,你先上去吧,我帮你看着他们给你家货送上去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连连摆手,从上衣兜里拿包已经打开了的烟盒中掏出来一根,双手捧上,“卢总,我自己盯着就行了,您这么忙,我这点小事儿别耽误了您的工作啊。” 卢俊东神色复杂地接过我手里的烟,我赶紧点着打火机伸了过去却被他拒绝。他微微低头,拿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砸吧了下嘴巴,又看了看滤嘴的部分,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你赶紧上去忙你的事情吧,早干完你也能早点回去休息嘛。”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再逆着他的意思,只好道了声谢,应和下来,然后上楼回到了连排房的数据室里研究起了炉前运行的情况。 本以为同样会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想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就听见一位炉前工冲进了休息室里大喊: “1号铁口喷溅的太厉害了,炮泥堵不住啊!”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立马跟着身边的几个工人一起冲向了1号铁口的位置。 来到事故地点,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铁水如同开了闸一般往外喷吐,大量的火星伴随着铁渣肆意地在炉前溅射。 王成也闻讯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立马组织工人再次堵口。可是尽管反复用泥炮机进行堵口,但是很明显,正在使用的这一批炮泥质地太稀了,泥炮机退下来没多久铁水就再次冲破泥包喷涌而出,甚至有一部分铁水溅到了旁边的塑胶通道上,立马就黑了一大片。如果一直放任铁水喷射,那么铁口的直径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势必会出现重大的安全问题。这已经不是单纯靠炉前工操作可以解决的了,这是严重的产品事故! 王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来回转圈,恰好看到我也在一旁,狠狠瞪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质问道: “你们家的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差!” “不可能!”我立马反驳道,“我们的货一直是按照技术协议中规定的理化指标来生产的,前段时间还用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放屁!”王成怒不可遏,不由分说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今天用的就是你们家刚送来的炮泥,你还狡辩什么?” 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勉强站了起来,却站在原地哑口无言,一时间方寸大乱。 王成也再顾不得我了,因为又有一名炉前工跑过来喊道: “王哥,3号铁口也出现这个问题了,怎么办?” 王晨重重地砸了下门框,大手一挥,吼道: “妈的,这下真完犊子了……去,把昨天另外一个厂家送来的实验炮泥用上去,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铁口给我堵上再说!” “是!” 聚集在我们身边的工人作鸟兽散,紧锣密鼓地按照王成的指令行动了起来。 王成这时又转过头来看着我,眼底寒芒乍现,毫不客气地说道: “贾念,你他妈每天都来记录数据,这就是你给你们公司反馈后的结果吗?我告诉你,之后的单子你们想做下去,门儿都没有,只要我还在管炉前操作这一块,我就不可能同意!” 我没有理他,且不说他乱发脾气,实属匹夫,就算是我们公司的问题,货也不是我生产的,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还没有白莲花到把这种事情当作是自己的责任。 但是问题总要解决,我走到一边闭上眼睛思索起来。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非常蹊跷。我眉头紧锁,经过短暂的慌乱,迅速冷静了下来,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反馈数据以及高炉运行的情况,我非常确定和工厂沟通后的结果就是在技术协议允许范围内仅作少量调整,整体的配料比、马夏值、加油量等等都几乎没有改变。这种调整业内都清楚,是不可能在同一炉况下出现这样的事故,除非…… 我的眼前瞬间闪过上午卢俊东那张反常的笑脸,猛然抬头,只见铁口旁边的炮泥包装袋上竟然没有我们公司的logo!我惊得冷汗直流,耳旁嗡的一声,下意识向着铁口冲了过去,边跑边拿出手机远远地拍了个照片,然后嘴里大喊着: “不对!那根本不是我们的炮泥!” 我声嘶力竭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几个老哥,他们立马用高大壮硕的身子左右一挡,冲上前来把我死死架住,嘴里骂道: “混蛋,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被他们钳制四肢,动弹不得,嘴里却叫喊个不停,可是终究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可以证明不是我们公司炮泥的包装袋被炉前工们当作垃圾扔进了铁水里,付之一炬…… 我瘫软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扫了眼他们紧急从旁边运来的其他厂家的炮泥,然后就在打眼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那几个吨包袋上赫然写着:依连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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