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臣,这???”</p>
傍晚时分,张问达刚踏入韩爌的书房,就看到了放在书桌上托盘内的饭菜。</p>
炖肉,米饭,碗筷。</p>
“南苑的公公送来的。”</p>
正闭目养神的韩爌闻言,睁开眼睛道。</p>
下午这东西送到了内阁来,他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又不敢让扔了,就这么带回了府上。</p>
“说是陛下赐我的,今秋的麋鹿肉,鲜美无比,不可不尝,我就想着请你一起来尝一尝。”</p>
从椅子上站起,又拿出一副碗筷,交给张问达,韩爌道。</p>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p>
知道那碗白米饭是皇帝扣在桌子上的,张问达很是识趣的没有动,而是尝起了麋鹿肉。</p>
“世事艰难,天子独断,我这个左都御史,做的和寺庙里的泥塑菩萨差不了多少了。”</p>
用筷子夹起一块冷掉的鹿肉,张问达没有急着吃。</p>
“皇上,不简单啊。自从王安自缢,魏朝杖毙,内廷也好,外廷也好,都在变天。这对于我们东林,亦或者齐楚浙等邪党,都不是个好事儿。”</p>
“。。。”</p>
听着张问达的话,韩爌默默的咀嚼着一块鹿肉。</p>
张问达说的很对,现在的朝堂,不止是都察院,内阁和六部九寺等的主官,除了做事外,也和泥塑的雕像差不多了。</p>
除非皇帝问,不然就没有建议权。</p>
历史上的光宗登基、红丸、移宫两案,让东林占尽便宜。</p>
红丸案搞掉了方从哲这个内阁首辅。</p>
移宫案让东林捞够了政治名望。</p>
再加上吏部尚书周嘉谟握着印把子,才有了后来的众正盈朝。</p>
小皇帝表现出了非常强的主观性。</p>
对于他老子留下的十三顾命大臣,刘一燝下了狱,顾造被活剐,周嘉谟去翰林院给神宗修实录,黄嘉善年老致仕了,杨涟被“看看本事”,方从哲也已病休,五个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朝堂。</p>
剩下的七个人中,韩爌、张问达是东林。</p>
孙如游是浙党。</p>
张维贤是勋贵。</p>
李汝华是老的干不动了,而且皇帝明显是要用毕自严代替李汝华。</p>
黄克缵和范济世属于中立,干活儿的那种。</p>
虽然从人数上看,东林是占优势的,但政治的本质是权力。</p>
韩爌让皇帝亲批奏章给内卷了,没权。</p>
张问达则是因为新的弹劾奏章格式被限制。</p>
两个人手里都没什么实际权力。</p>
现在朝廷的当权派是吏部的周应秋、度支司的毕自严。</p>
而这两个人,明显是跟着皇帝走的。</p>
“我来前听说,有科道官员,已经在沟通了。”</p>
忍着鹿肉上凝固的油,张问达强咽前道。</p>
“听说那些人对于皇上纵容厂卫,很是不满,又嚷嚷着要匡扶社稷了。”</p>
“来,尝尝,我家乡的竹叶青。”</p>
没急着回答,韩爌从桌上拿起一小坛酒,给张问达倒上一小杯,才接着道。</p>
“大明缺官严重,无人可用。”</p>
“天子在朝中根基薄弱,无人可信。”</p>
“皇上必然启用、纵容厂卫,早已成了必然。”</p>
拿起酒杯,尝了一口,韩爌才继续说道。</p>
“你别再和那些人搅和在一起了,否则恐是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啊。”</p>
“唉~如今,朝局扑朔迷离,言路上下闭塞,厂卫横行京师。”</p>
闻言,张问达叹了口气道。</p>
“周应秋任职吏部后,从各地府城提拔官员入京城,我东林之势,去矣。”</p>
闻言,韩爌笑着用手中的筷子在眼前的肉盆上敲了敲。</p>
“前些日子,陛下将杨镐从狱中放了出来。虽然依旧有人弹劾,要杀之以振朝纲。但皇上对于奏章不是退回内阁,就是留中不发。”</p>
“我看过一封退回的奏章,至今还记得陛下的批文。”</p>
“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臣。”</p>
“关羽有麦城之耻,徐世绩有刘黑闼之辱,范仲淹有好水川之误,徐达有岭北之败,其非古之良帅否?”</p>
“昔有吴下阿蒙,知耻而后勇,致使关云长饮恨荆襄。奄不知杨京甫(杨镐字)其无平灭辽东之能?仅因一败而杀帅,岂非行亲痛仇快之事乎?”</p>
“陛下读的史书,真多啊。”</p>
听完了韩爌念的皇帝批文,沉默一会儿后,张问达感叹道。</p>
“萨尔浒之败前夕,杨镐欲在辽东练兵缓攻,却致使朝臣攻讦,屡屡催其进兵,终酿大败。”</p>
韩爌今年已经五十四岁,胃口不太行了,有些吃不下去,放下碗筷道。</p>
而且这冷肉是真的难吃。</p>
“《魏书·张济传》有言,司马昌明死,子德宗代立。所部州镇,迭相攻击,今虽小定,君弱臣强,全无纲纪。”</p>
“虽然是近千年前的旧事了,与朝局却有异曲同工之妙。”</p>
“福祸相依,在陛下有主见的时候,势去,又何尝不是好事呢?”</p>
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这次韩爌没有着急去饮。</p>
“可是,我等苦等这些年,难不成就如此放弃?”</p>
听出了韩爌要放弃和皇帝对着干,张问达有些不敢相信。</p>
“如今,高攀龙、赵南星诸公皆已入京,只要群臣举荐,我等就还有机会。”</p>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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