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p>
是楚钧！</p>
姬月恒和亭松俱是凛起眉，快步往里走去。破庙里，赶车的仆从被捆成一团扔在角落，楚钧则被一个墨衣少年提着衣领拎起，墨衣少年听到这个称谓嫌恶地蹙眉，训道：“叫什么姐夫！待会就让你看看姬月恒他配不配当你姐夫！”</p>
楚钧老实地闭嘴。</p>
朝姬月恒投来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眼里也仍旧写着“姐夫”俩个字。</p>
姬月恒朝他安抚望去。</p>
“别怕，我会救你。”</p>
他转向墨衣少年，端凝须臾，面前陌生的一张脸寻到熟悉的痕迹。</p>
“离朱。”</p>
他唤了声，心平气和道：“你的仇人是我，放过无辜之人吧。”</p>
离朱冷嗤：“难为九公子还记得我这无名之人！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放了这孩子。”</p>
姬月恒问：“什么条件？”</p>
离朱没回答他。</p>
他看向楚钧及几位仆从：“看到没，这人精明得很，还要先问问什么条件！小鬼，看清楚啊，等下了阴曹地府，给你阿姐托梦知道该怎么劝么？”</p>
他掏出一把刀，在楚钧跟前晃了晃，楚钧被吓得面色苍白。</p>
“壮、壮士，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死了阿娘和阿姐会难过……”</p>
哪怕被人持着刀威胁，不想死的原因也是不想离开亲人。</p>
姬月恒想起其乐融融的楚家，叹道：“你说吧，别伤及无辜。”</p>
离朱挑起眉：“很简单，你把你身上的净邪珠还给我。那是我师父传给师姐的遗物，她老人家一心希望师姐复国，可师姐已不是当年的师姐，她是中原的安和郡主，师父的遗物自然不能给她。”</p>
姬月恒沉凝着，淡然如常，似乎他说的并非重要之物。</p>
亭松一颗心却被提起。</p>
公子解毒分为两次，第一次过后，毒性可去八成，身子可恢复七成。</p>
再过半年，是第二轮解毒，若是顺利，公子便可摆脱纠缠数年的毒，与常人一样娶妻生子、长命百岁。</p>
而第一轮解毒时所用之药性烈，会与余毒相斥，因而在接下来半年内，公子仍需净邪珠压制。若无珠子相佐，会定期发病，不但痛苦，时日久了，还易损及身子，影响最后一次解毒。</p>
出于担忧，亭松往夸张了说。</p>
“赤箭，公子没了那珠子会有性命之忧，恳请你手下留情！”又解释道：“当初郡主并未吩咐底下人送走你，是家主见你会用毒，想招为己用，用你制衡郡主。是他见公子怕被抛弃，便教唆公子，称你若带郡主回南疆便无人医治公子！这些年，郡主因你走失而自责，甚至和公子母子离心！也一直在寻你下落！</p>
离朱怔住，神情波动一霎。</p>
俄尔眼底又浮露嗤讽。</p>
“说这些有用么？我又不是菩萨，只要说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就会心软？”</p>
亭松还想再劝。</p>
姬月恒止住他：“不必多言。”</p>
他看向离朱，神色平静：“你说得对，无论有无教唆，都是我加害于你，离间你与母亲，我不会辩解，妄图用道义绑架你。但我的确需要这珠子，或许，我们可以做交易，我可助你达成别的愿望，家兄手握重兵，你若想复国，姬家亦可在朝中周旋一二，助你一臂之力。如若你对此珠有执念，我亦会在解毒后给你。”</p>
给出的条件很是丰厚，姬月恒的态度亦十足诚恳，离朱听了，很是遗憾：“可惜，我不想复国，复了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会亡？如今的昭越新王也没有苛待百姓，我瞎折腾什么？”</p>
他看着姬月恒，满是挑衅：“我只要珠子，给我珠子，往后我再不寻楚家和程令雪麻烦，和你们姬家人的恩怨亦会一笔勾销。你不给，我就杀了这小鬼！</p>
“姬忽老贼已让楚家一家人分离十年，让程令雪吃了十年苦，他们一家子蠢蛋，这一次原谅了你，但要是再来一次，你看他们会不会介意！”</p>
离朱语调轻快，甚至颇为友善。</p>
姬月恒舒展的眉心蹙起，温澈的眼底掠过暗色，他淡淡看向离朱。</p>
“在威胁我，是么？”</p>
“对啊，我在用楚家人威胁你。”</p>
离朱说着又摇头，反驳了自己，“不过我也是蠢，你姬月恒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你对这小鬼头好也只是想哄程令雪开心罢了。哪怕最后因为我把她全家杀了，她不愿和你在一起，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把她圈禁在你身边。”</p>
他幽幽叹惋：“哎，我们竹雪性子傲啊。一旦这样，不是她死，就是你死——当然，你如此病态，从前经常以身为饵招来刺客，说不定乐得和她一起死。</p>
“可死了又怎样——</p>
“她还是、不、爱、你啊。”</p>
姬月恒看向庙中破旧的观音像，石像虽损坏，却仍是慈悲。</p>
和煦的桃花眼似滴入墨汁的清潭，眸子微眯，尽显病态的暗沉。</p>
他无言望着观音像。</p>
观音蒙尘的眸子化为一双杏眸，天生清冷，却只是浮冰的春水。</p>
看似清冷，实则暖意融融。</p>
是程令雪的眸子。</p>
在那个元日的清晨，她用这样一双眼眸，悲悯地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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