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做坏事的时间结束了喔~” 零号昏迷前听到的话,那时他已经完全失控。 他终于明白了女孩不是无的放矢,暗自嘲笑自己“薄弱的意志”。 好家伙,他竟然想把夏雨晴给…… 索性没把事情做到最后……不,应该是可惜没把事情做到最后! 她皮肤真好,白皙赛雪,还像雪一样冰凉凉的;小腹平坦,紧实又光滑;小肚脐精致,根本无从想象一个人为造就的生理结构能诱人到这种程度,零号仅能感谢帮夏雨晴接生的外科大夫。 鼻尖似乎还停留着浓烈的百花香……舌苔上是令人一辈子难忘的爽滑感……像是舔了一块撒了花蜜的冰…… 嚯,自己成了哪门子文艺青年哟,屁的撒了花蜜的冰! 回想起那时,零号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犯罪分子手戴镣铐时也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是知道的、清醒的,身体没有酒醉的迟钝,反而每一个感官都极度清晰敏锐。 他能听到夏雨晴激烈的心跳、感知夏雨晴血液流动的速度、以及感受到她急促且灼热的呼吸……她的不安、她的反抗都令他无比兴奋,甚至于“观战中”的少女,都成为了他兴奋的点。 他无从操控自己的身体,每一个想法都付诸行动,行为受欲望支配。 野兽,他成为了一头野兽,理性丧失,但无比愉悦! “淅淅沥沥……” 卫生间里传来花洒声,想象纱一样的雾气下,两具素体若隐若现,水流滑过她们凝脂一样的肌肤。 零号早醒了,并且意识到自己在一节列车车厢里,列车正在返航。夏雨晴带着少女正在洗澡。 呵,洗澡啊…… 零号有些燥热,只不过因无聊的想象把少女也带上徒生了些罪恶感,血液很快变冷。他躺在沙发上,安安静静,闭眼装昏迷。 一小时后列车就会到站,到时候他可以像丧家犬一样夺门而出,溜之大吉。 为什么要逃? 废话,不逃还能留下来挨打不成!想想一个男人打不过女人那得多丢人,脸上全是拖鞋印子。 零号没能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任何力量,那种“巨龙俯瞰人间”仅是昙花一现,随手震天撼地仿佛梦中痴想。他又变成了那个躲在公主殿下背后等保护的衰仔了,低头跟在公主殿下后面像条被无形绳子牵着的狗。 这怎么能成?他一米九大高个子,虎背熊腰!怎么能做狗? 被骂怂蛋也总比做狗强,今儿他还非逃不可了。 至于女孩的话…… 零号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女孩,不过夏雨晴会处置的,她处理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只是,交给夏雨晴的话…… 零号不太想把女孩交给夏雨晴,那女人问题挺多的,在外仙气飘飘只是在演戏。 另一方面,他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女孩和梦中少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不仅是如梦中少女解释的那么简单。 零号在思考中度过了半小时。 平静的半小时…… 漫长而又短暂的半小时…… 女人洗澡时间可真长啊……零号想象不到两个连皮肤屑连汗腺都没有的家伙,有必要洗那么长时间,好像洗久一点就能变干净似的。 卫生间门打开了,审判长带着人证少女踱正步裹香风而出,威风凛凛。 零号是这样想象的。 …… 夏雨晴哼着轻快的调子,慢慢捋干头发,她的头发很容易干,水分子附着力低,吹风筒什么的用不上,洗澡时都不用特意绑头发。她以同样的方式帮女孩弄干头发,牵着女孩蹬着清凉人字拖鞋走出卫生间,双足十个指甲盖鲜红如十颗鸽血宝石。 这是夏雨晴的私人车厢,每一列海底列车的最后一节都有这样的一个车厢,相同的配置,仅存放夏雨晴的私人物品。 大小美女来到小客厅三件套的主沙发上坐下,刚出浴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车厢内很安静,他们像是已乘着海底列车驶入了太空。 正前面柜子上的一个机械摆钟摆针轻轻摇摆,嘀嗒嘀嗒声严谨而富有节奏,像是听老屋廊沿滴下地面青石的雨滴。 女孩穿着夏雨晴的白衬衣,长长的,可以当裙子的那种。裤子是夏雨晴平常穿的休闲西裤,裤头扎紧,不过对女孩来说同样松了点,夏雨晴用一条懒人皮带帮女孩固定。 懒人皮带,一种环在腰上通过贴衣钉扣固定裤头的皮带,往往很紧,不过使用起来很方便。它未使用时硬直得像柄剑,使用时却只需要往腰上轻轻一拍,皮带会自动环腰上,像条蛇一样收紧。 有的设计公司会给这类皮带增加指纹锁,算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保护女性安全吧。 女孩穿了夏雨晴的衣服,给人“小大人”的感觉,另类的可爱。夏雨晴很喜欢。 夏雨晴同样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居家味很浓。不过很普通的穿着,穿在夏雨晴身上一眼看过去却诱惑无比,微微敞开的v字领子,说飒说随意都行,但总之让人移不开目光。 夏雨晴几乎没有过于暴露的服装,少数几条短裤短裙要穿她也会先套一条裤袜。别人可能是为了美,但她无需为,更无需证明和张扬,反而需要像剑客那样敛锋入鞘。 夏雨晴瞅了一眼躺单件沙发上闭目不醒的邋遢男人,冷笑一声后摇头,她收回目光,哼唱着去取前面黑胡桃木柜子上的一套茶具。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 再不久,冲泡声,红茶香味馥郁满厅。 小客厅暂且安静下来,只剩下摆钟轻轻的嘀嗒声。 零号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心跳稳当。 不长不短的三分钟后,“小宝贝,喝一杯~”听着似某人在喂女孩喝茶,只不过用语着实暧昧。 零号眉毛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沙发内侧的五指悄然收紧。 小客厅里略过女孩细细的吞咽声。 “咔。”瓷杯放回了茶几。 “沙沙。”主沙发那里有了些动静,是衣服面料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嗯波……”声音开始不对劲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合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摆钟单摆晃荡的速度加快了,像是有人在上面荡起了秋千,想想叫人心惊肉跳。 “唔嗯……”品尝声,有人在舔舐蜂蜜,也许是在舔一个挤满奶油的冰淇淋。 零号霍然睁眼,暴跳而起:“夏雨晴,你给我住口!” 夏雨晴噙着女孩小嘴的红唇停了下来,回头很自然地:“你醒了?” 什么叫我醒了?你好歹有个被人撞破好事该有的神情吧?惊讶一点震惊一点慌乱一点可否?还是说即使被我看见了也无妨?你到底当我是人了么? 零号看着无耻的女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唇,更是气到理智崩溃。 人说“人无完人”,夏雨晴同样是。 什么“最完美的女人”啊、“天仙下凡”啊、“了无瑕疵”啊、“高傲的烈火凤凰”啊、“月神和雅典娜两者的结合”啊……全特么是骗人的! 夏雨晴,这个被誉为方舟最完美女人的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艺爱好者! 什么是“花艺爱好者”?一般指的是女性间超出常理人伦的关系。该词汇是囿于方舟严禁某些词汇后诞生的衍生词,此外基于该词汇的还有花艺家、花艺艺术家、花艺大师等。 同,男性之间为插画爱好者、插画家、插画艺术家、插画大师等。 零号在认识夏雨晴时,夏雨晴已经有了那个苗头,不,是更早以前,高中的时候。 哈,知道一个美到让见了她的男人都甘愿沦为牲口的女人为什么到大学还单身甚至雏儿一枚了吧?理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不是公主在等真命天子,不是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她喜欢的是女人! 什么是两人难以跨越的阻碍,这就是两人最难以跨越的阻碍! 尤其是夏雨晴成为天启者后,你无法想象她的洁癖严重到了何种地步,反正零号记忆里,那之后他就没碰过夏雨晴的一根手指…… 人说夫妻和睦要建立在一定的肉体关系上,男女和睦何尝不是?最起码可以牵个手什么的吧? 零号根本无法想象小说设定一样的的东西会发生自己身边,而最最最狗血的是,自己都爱上那家伙了,突然某个绯色的夜,格外撩人的美人醉醺醺地向心跳青涩的老男人吐露她一生最大的秘密,说的却是,“其实我是那个……那个……我喜欢的是……漂亮的女孩子……” “……” 谈个屁!史上单身最久最卑微男人的爱情故事到此宣告结束! 之后老男人去当了佣兵,继续单身,美人逍遥快活,时不时向老男人说说近况,关心关心老男人生死。 没了。 两人维持着最平淡的关系整整三十八年,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还爱着对方。期间两人是有过几次见面,但每一次都平淡到回忆不起来,反正零号是回忆不起来。 外人看来这就是真爱啊!然而零号表示他不想要这样的真爱,他只想牵这该死女人的手! 零号看着夏雨晴,仔仔细细盯着她看,她一点没变,岁月这把杀猪刀刮了快四十年也没刮动她的皮肤。 零号也没变,按理说一个d级早该死了,但他是个例外。 两人对视了会儿。 夏雨晴轻笑,从面前的台桌上扯了张餐巾纸,擦拭少女自嘴角流下的一滴口水:“你刚才……不会在装死吧?” 夏雨晴的动作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只是当你注意她的眼睛时,才发现她视线一直向下,眼帘半闭,根本不是故作慵懒,单纯是为了掩饰欲望。 她想用来帮少女擦口水的东西一定不是纸巾! 零号看着夏雨晴,夏雨晴看着少女,老男人一颗心莫名有些烦躁。 “你最好放开她!”零号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语气不怎么好。 夏雨晴喜欢女人,这他早就知道,事到如今再摆出前男友的架势阻止夏雨晴寻欢作乐会不会为时已晚? 吃醋?不不不,男人看女人和女人,那不和女人看男人和男人一样?自己吃哪门子的醋?理应兴奋才对! 可是他就是不高兴,更别提兴奋了,好像夏雨晴当着他的面干这种事就是不行。 “呵,吃醋了?”夏雨晴抛给他一个趣味盎然的眼神,纸巾一丢,反而把女孩拉到了怀里,搂紧了,像对待一个等身娃娃那样,脸贴着脸。 女孩睁着眼,却也只是睁着眼,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零号按捺住,什么都没说。他一方面不知是何滋味,该说什么样的话;另一方面他是想提醒夏雨晴来着,但一想到梦中女孩最后的警告,和看到夏雨晴此刻的昏君姿态,不由得把话咽了回去。 这女人死就死了吧! “怎么不说话?”夏雨晴胜利了一般,微笑。 零号哼了哼,没理她,愤愤落座。 “我看你挺关心她的呀,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夏雨晴媚笑,素手抚摸女孩的脸。 零号心下一个咯噔,心想女人都有第六感么?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然而事实是零号根本没出轨,他所认为的“对不起夏雨晴的事”是对夏雨晴以外的女孩子动了歪心思。 其实吧……这家伙对“出轨”的概念很浅…… 就在零号沉默的会儿,夏雨晴斩钉截铁得出结论:“好啊,你是吃了雄心包子胆了,这么小的家伙也敢出手!” “我……我没碰她……” 这话说得弱气的,好比在脸上写了“我在撒谎”四个大字。 夏雨晴狭长的凤眸眯细了:“你应该……没有亲她吧?” “没有!”零号这回中气十足了。 “没有就好,量你也仅是不小心看了人大腿的程度。” 夏雨晴放下少女,大长腿一架,女皇气势那就来了。 零号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心说我不仅看过人腿咧,我还看…… 零号悄悄看了少女一眼,有些心虚,一句话不说,等着女裁判长的审问快点结束。 夏雨晴又让女孩靠在她的肩窝里,侧脸过去嗅女孩的发香。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你胆子变大了呢,要不是先前给她做了检查,确认她那层东西还在,我已经报警了。”夏雨晴说。 零号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夏雨晴说的“那层东西”是什么,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到嘴唇哆嗦:“夏雨晴!你……你最好别太过分了!” 你说你洗澡就洗澡,为什么还带检查的?既然检查有了,其他东西…… 难怪水花淋了半小时,真以为列车里的水不要钱啊! 零号想到了报警。 不过报警也只是想想,可能没什么用。方舟的法律对s级天启者还是较为宽容的,况且夏雨晴还是个挂职将军、况且女孩还不能出堂指证她…… 一切表明证据不足,警方怎么会信了一个d(低)级男人的“信口开河”去挑衅一枚核弹? “激动什么?”夏雨晴翻了个白眼,“我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对,才为她做了检查。” 真是找了个好理由啊……啊?那您检查出什么了?光检查出那层东西了? 零号盯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是个s级。”夏雨晴不得不继续说。 零号没什么表示,他早就从恶魔口中得知了女孩的等级,唯一后悔的是没在应对座头鲸冲击时拿她来做挡箭牌。 “看来你知道?”夏雨晴审视零号的脸。 零号暗道声糟糕,有些惊讶于夏雨晴直觉敏锐。不,夏雨晴一直很敏锐,是他太久没见着夏雨晴了,一时安心过了头。 “没什么,只是有猜测。”零号淡淡地说。 夏雨晴不疑有他,转而问:“呐?所以呢,你是怎么遇见这个可人的小家伙的?” 可人的小家伙……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零号眉头收凝起来,摆出严正的姿态。 夏雨晴没有被吓到,反而轻笑,“你不说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是我的了。” 零号一愣,紧跟着怒不可遏:“你开什么玩笑?她是个人!” “我知道她是人,还是个可爱的人、漂亮的女人……女孩……好吧,我承认我心动了,她也没有拒绝我不是?”夏雨晴义正词严,素手一抹女孩香唇,鼻尖嗅着捻动的两指。 零号眼角跳了跳,听着桃木柜子上的摆钟声响,内心好不镇静,愤怒快夺眶而出。 “她还是个孩子!”零号咬牙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 夏雨晴怔了怔,笑得像只狐狸:“那又怎样?我可以把她养大,我不差钱。” “……” 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你根本无从指望一匹女色狼会将到嘴的肥羊放跑。 零号一时想到女孩的“能力”,想着或许能让夏雨晴打消念头,冷冷地发出警告:“她或许有‘魅惑’的能力。” 夏雨晴显然一怔,沉吟了会儿:“你说的也许没错,但……吃亏的好像不是我。” 零号简直人傻了,张嘴结舌后选择看列车铅灰色的地板。 我的妈呀……某家伙不仅本性不移,还变本加厉啰! “放心,我们俩成婚那天,我会给你发请柬。”夏雨晴说,并亲吻女孩的鬓角。 女孩不抗拒,不如说女孩根本不会抗拒,她还是那只呆企鹅。 成婚? 零号好像听到一个惊世骇俗的词,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几十年里倒是每每想过这个念头,夏雨晴穿着素白婚纱,而他牵着夏雨晴的手,两人微笑在圣光盛满的教堂下互下誓言…… 也许东方式婚礼也不错,夏雨晴穿着大红婚纱,他俩互牵着绣球跨过寓意“红红火火”的火盆,共拜天地;宾客尽散之时,烛红帐暖之下,他们共饮一杯交杯酒,互倒在暧昧的烛光中…… 好嘛,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不敌外来小三?自己占这位占了尽四十年,头筹还给外人给拔了,还是个女人……女孩! 头顶灯光白恍恍的,照得人头有些晕,零号一时揉起太阳穴来。 “不说么,到底怎么遇见她的?”夏雨晴复又问,这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威胁了,明摆着说你不老实我们可就真结婚咯。 零号低着头:“去的齐岭执行任务,失忆后跑到了西伯利亚,醒来时就见到她了。” “又失忆了?” “嗯。” “齐岭……”夏雨晴抚摸女孩的脸蛋,思虑了会儿,“对她,你有什么猜想吗?” 零号哪来的猜想,有猜想他也不敢说啊,那个恶魔还不知道在哪盯着他呢。 “也许是某个黑实验室里的产物。”零号敷衍着说。 黑实验,指用人体进行实验,方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案例,往往是一些疯子科学家的手笔。 “的确。”夏雨晴点头,“除了我,方舟八位s级,只有两位我没有见过,一位是r国的‘天照’,一位是协会所属佣兵,不过据说两个都是男人。” “不,那个佣兵是女人,但不是她。”零号说。 夏雨晴哼了哼,阴阳怪气地说:“你人脉挺广啊~” 零号摸不懂夏雨晴的脾气,没理她。 “然后呢,你那诡异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夏雨晴问。 “力量的话……等等!我得打个电话!”零号正想着怎么编故事呢,忽然想起,他把某个重要的人忘了。 东方姝静!那个拼死拼活也要救队员于水火的好队长!那个桀骜不驯时不时带着两句骚话的女土匪! 真该死哟,在他和夏雨晴谈笑风声的期间,女土匪可能已经成了穷奇的粪便啰! 零号一摸左手,腕上的透明环还在,取下后将环切换成“直屏模式”,他便得到了一块65英寸的平板,薄薄的像一张卡纸。 零号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十几通未接来电,点开来查看,上面显示的都是“紫苑”。他回拨电话,夏雨晴则静静地看着他。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是冷牙。 零号怀揣着一丝沉重的心情,问:“队长呢?” 电话那头沉默,旋即接电话的声音换了,“喂,零号吗?”紫苑的声音。 “是我。” 夏雨晴面色有些狐疑地看着零号,又看了看零号手上的电话,思索片刻后展颜微笑,眉眼间闪动狡黠。 “太好了,都还活着……”电话那头飘起轻轻的啜泣声。 都还活着……东方姝静没死? “静静她……静静她……呜呜……”啜泣声大了起来。 零号有些不确定东方姝静是死是活了,紫苑两句话交给他的信息好像混入了雾里。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嗓门嚷嚷起来,由远及近,“去去去,我还没死呢,哭个鬼啰……”老家伙似乎抢过了紫苑手中的电话,不知是老太太还是老爷爷的声音变得清晰,“喂?逃兵么?你小子还活着啊。” 零号面色怪异,只听说话的腔调大概能知道是谁,只是这声音…… “你是……东方姝静?”零号不太确定。 “废话,当然是本姑娘!”电话那头吵嚷。 零号松了口气,后直接沉下脸:“看样子你伤得很重,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只要活着,断腿断胳膊什么的对天启者而言都不是大事。零号懒得听东方姝静唠叨,他清楚东方姝静是什么人,一旦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话里还夹杂私货,教人防不胜防。 “喂喂喂,老小子你敢挂我电话,信不信我开除你!” 电话里传来威胁,单听声音的话,真像个糟老头子。 对了嘛,这家伙配上这声音,简直顶配!以后也别恢复什么萝莉音了,您戴上面具还可以和广场那些老太太切磋舞技,和老大爷拼杀象棋,岂不乐哉? “还有什么事?”零号脸色不太好,一方面是因为东方姝静啰嗦,另一方面是斜眼不经意瞧见的一幕让他不忍直视——夏雨晴趁他通电话的空档,像发情母猫似的在舔女孩耳朵! 死女人!你能不能消停点?我人还在这呢!我只是通电话,电话又不是打给阎王爷的,你要做这事能不能等我骨灰凉了再说! “告诉你,我遇见我偶像了,我跟你说……” 零号一边听东方姝静絮叨,一边死死盯着夏雨晴,指望夏雨晴收敛。 夏雨晴没收敛,看见零号在看她还冲零号翻了个媚眼,然后一口把女孩的耳朵含住。 “说重点!”零号对着电话咆哮。 你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病痨鬼似的家伙怎么能有那么多话,这是在临终交代遗言?那你好歹说点交代遗言时该说的啊?什么“我女神真酷”、“我女神抱我了”、“我女神关心我了”……一大堆屁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你女神现在在亲吻别的女孩呢!这你知道么!喂喂喂,说你呢!别再添她的脸了!不嫌自己口水恶心么! “我特么说的就是重点!”电话里重重咳出一句脏话,像是要把肺也一起喷出来。 零号把电话挂了,再不挂电话,他就想顺着电话线找到那个啰嗦的家伙,用匕首来回抹她脖子了。 夏雨晴适时消停了下来,只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唇,伸手去扯了好几张纸巾,替女孩擦耳朵擦脸。 零号一张脸冷得像块冰。 ………… 电话那头。 “喂?喂!靠,把我丢下自己跑了的账还没算呢!该死的,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把他揍趴到地上给我磕头!”东方姝静电话一丢,凌空挥舞拳头。 一名护士从休息室外探头:“医院内禁止喧……哗……哎呀!” 护士看见裹着绷带的木乃伊,以及木乃伊转头时那双没有眼皮的骇人双眼,吓得撒丫子狂奔,医院长廊顿时成了一条百米跑道,惊恐的尖叫声回响着远去。 “木乃伊”耸耸肩:“胆子真小,万一医院闹鬼她一定第一个吓死。” “木乃伊”就是东方姝静,她被用绷带缠住了全身,仅露出五官,像个奇异的spy爱好者。 紫苑将电话戴回手腕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医院哪有鬼,别瞎说。倒是你,快点回伽马射线仓里躺着,才恢复一点就出来蹦哒,想担心死我啊。” 紫苑之前一直把电话交给冷牙保管,自己跑到隔壁伽马射线房里照看东方姝静,只是没想到她前脚刚走,东方姝静后脚就跟上来了,着实让人不省心。 “我这不是看你哭半天说不上话嘛,磨磨唧唧反而耽误我休息。”东方姝静用沙哑的声音吐了个槽。 紫苑想掐她的脑袋,还好忍住冲动。 “去去去,赶紧给我回射线仓里躺着,三天就出院了。”紫苑将东方姝静转了个身,推着东方姝静走。 “哎哟喂,都躺那里大半天了,我快要闷死了。”东方姝静被推着前进,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 “行了行了,我也去躺着,陪你聊会儿天。”紫苑说。 紫苑断了条腿,现在走路全靠医院提供的可租用义肢,全称“外骨骼义肢”,老年人装上它也能健步如飞。 冷牙和铁山目送两人离开,全程均没有说一句话。 ………… 海底列车,车厢,发光纸制造的灯光明亮而柔和。 夏雨晴往空杯子里加入红茶包和开水:“你新加入的小队里是不是有一个黑巨人、一个面瘫男、和一个紫发美女?” 零号表情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随即想到,“救东方姝静的人是你?” 夏雨晴之前不可能见过铁山、冷牙和紫苑,双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加之东方姝静奇迹生还,那么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果然是你啊……”夏雨晴沉吟着说,她的回答相当于默认了问题的答案。 夏雨晴端着下巴,想到了那头被切割成几千万份的暗影豹,又问:“那头暗影豹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什么暗影豹。”零号摇头装失忆。这件事涉及了不该涉及的人物——梦中少女,且如他所说,他没有那时候的记忆,这样回答连撒谎都不算。 夏雨晴当然看出零号没有撒谎,同时也看出零号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 “言归正传。”夏雨晴哼了哼,“你那力量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不知道,你一定知道!” 夏雨晴说得斩钉截铁,零号一时心虚了,他不敢看夏雨晴的脸,低头盯着地板,声音无意中压低了:“你怎么肯定我知道?” 夏雨晴冷哼:“除了你,还有哪个禽兽敢在那种情形下扑倒我?” 喂喂喂,是个醉了酒的人都想扑倒你吧?你这话说的完全没有道理啊! 夏雨晴大翘二郎腿,一手端起刚浮现淡淡橙红的茶,一手托起女孩下巴,似乎并不急着听零号的回答。 投喂……零号想到了这个充满罪恶感的词,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充满爱的一幕即将在自己眼前上演。 让零号失望了,茶杯递到女孩唇边,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了,恰如东方姝静所说,白瞎了观众提前准备好的纸巾! “看什么?”夏雨晴故意皱了皱眉,“你想试试?”她把茶杯往零号的方向递,意思不言自明。 零号看着那后飘来的狐狸笑,有些窘迫。 他试个鬼嘞。 你以为自己怀里的是一只小动物了不成?她跟你一样是枚核弹啊! “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零号摆出一名死刑犯该有的觉悟。 可不就是死刑犯嘛,原本还指望说些瞎话以期减刑,结果瞎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审判长一口咬定犯罪事实——你一定知道,说不知道就是在骗我。审判长明察秋毫,眼神锐利像两把刀。 好吧,我是知道,但我不能说啊。那女孩看似娇软可爱,但你要是因此想象她是颗软糖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同样是把刀,比你还要锋利,能切开任何人的喉咙。 “不说就不说,那让我猜猜……”夏雨晴把那杯茶放下了,“你……被大能夺舍了?还是背后站了个‘老爷爷’?” 零号一张脸像是干了的水泥:“你玄幻小说看多了!” “嗯……”夏雨晴端着下巴沉吟,“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不然你来解释?” “我……” 我能解释个屁! “你让你背后的家伙给威胁了!我说的对不对?”就在零号迟疑的空挡,夏雨晴再次得出结论。 零号下意识瞪大了眼,瞳孔里尽是夏雨晴笃定又自信的微笑。 他严重怀疑自己酒后吐真言了,可是问题是他啥也没喝,嘴巴同样牢实得很。 我的天啊,我脸上没写答案吧?我不过是犹豫了会儿,也许在想今晚吃些啥呢?你怎么就一副把我心读透的表情,这让我既欣喜又担忧啊! 零号在心中呻吟了一阵,同时是在等待。等了会儿,什么都没发生,既没有恶魔穿越时空而来取夏雨晴首级,也没有自己失忆后化作禽兽狂魔杀夏雨晴灭口。 难道少女的威胁是假的?还是说仅是这点程度的信息,外人知道了也无妨?零号不敢试探,尤其是拿夏雨晴的生命去试探。 “你别问了。”零号让夏雨晴到此为止。 夏雨晴可不是老实人,无视零号的警告自顾自地分析:“能让你讳莫如深到这般程度,说明他能够时时刻刻‘观测’你。粒子摄像机?还是维度上的东西……他一定实力超群,能轻易抹杀掉我,让你投鼠忌器。你是个无情的男人,但你对我的爱……呵呵,似乎深沉似海。” 零号脸颊有些滚烫,想不出如此羞人的话如何能做到脱口而出,难道人自恋到一定程度,都是夏雨晴这样? “当然,你吐了我一肚子口水的账,可不是简单一个‘爱’字就能轻易算了的!”夏雨晴艳丽的表情忽然变得森然。 好家伙,不愧是骗了整个方舟的女人,表情变换自然得好像川剧变脸里角儿换了张脸谱。 “能做到时刻‘观测’你,要不,他是在你脑子里,要不,如前文我所说,他是能跨越维度的存在!”夏雨晴说。 零号严重怀疑夏雨晴偷看了小说剧本,心下惊乱。他想不到这种主角能从开局苟到结尾的设定,夏雨晴是怎么能一眼识破且笃定得就好像亲身经历了似的,你让别人作家接下去怎么写? 思来想去,零号得出结论——不光是夏雨晴敏锐的问题,而是他犯了一个究极大的错误——夏雨晴太了解他了! 常说最了解自己人的是自己的父母,零号敢打包票,他父母化作鬼魂来了恐怕也没眼前女人了解自己。 说到底,自己父母从没对自己上过心,就是给了你钱管你怎么活的那种,别给他们添乱就成。 所以他栽了,完败,他根本不需要说话,夏雨晴自己就能把想知道的从他心里挖出来。 “够了!够了……” 零号渐渐变得有气无力,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同样了解夏雨晴,但远不如夏雨晴了解他那样了解她,他不知道夏雨晴想什么,即使夏雨晴站在他面前也好像面对一个巫女、一只狐狸,这让他感觉自己其实并不爱她,只是馋她的容貌还有身子。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么?”夏雨晴问。 问题由夏雨晴提出,让零号怔了怔。零号看过去,夏雨晴还在一心一意摆弄她的玩偶,对问题本身看似漠不关心。 “你……为什么这么问?”零号有些心惊肉跳。 “我相信。” “相信奥丁宙斯那类的存在?我不信。”零号唱着反调。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我不认为他活在我们的神话体系中。”夏雨晴难得放开了少女,让少女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睡下了,自己端起那杯半凉半温的红茶,“不管是东方神话体系,还是西方神话体系,我们的神明,始终是为我们人类服务的存在,是由我们人所创造出的——工具!为了维持皇权、为了赞颂人性伟大、为了度过苦难的日子,等等。一些需要人类供奉和信仰才能存活的存在,就可怜程度而言,不吝于蝼蚁本身。” 夏雨晴优雅地饮茶,像是在摄像机镜头前那般令人赏心悦目。 “……”零号对夏雨晴的话不置可否。 他生活在一个科学的世界,生活的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其中包括如“神使”一般的天启者,他们的奇迹之力同样遵循科学的真理。 神明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像是在宇宙彼端的外星人。 尽管忽然有一天,有个女孩突然告诉自己说她是神明,零号心中仍半信半疑,不真实感大过了一切。 “神明真的存在?她是来拯救自己这个废材的么?”这样的想法零号也不是没有过,但都被他自卑地否定了。 世界上真的有神,又为什么要拯救你?是因为你废?那世界上远远比你废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你是特别的? 有那么一瞬间,零号还真自恋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想想又摇头,你不过是活得时间久了,如果那也称之为特别的话,王八铁定能成为你的好兄弟。 “为什么相信有神?”零号不理解。 “科学的尽头不正是神秘么,神又为什么不可能存在?毕竟都有天启者了。”夏雨晴耸耸肩,放下瓷杯。 零号皱着眉头:“神……是某种强大的生命么?” “这你不该问我,问你的‘老爷爷’,他会回答你。”夏雨晴说。 夏雨晴这是坐实了他手里捏着个“老爷爷”,他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零号看了一眼摆钟,自他们谈话也过去半小时了,列车将要到站。 “闲事谈完了,现在来谈谈我们的事吧。”夏雨晴抚摸少女丝绸一样的金发,从动作上看,像是在撸一只猫。 “我们的事?”零号一颗心悬了起来,“我们的事……不是早谈完了么……” “谈完?你想的美!”夏雨晴厉声说。 零号缩了缩脖子,顿时觉得自己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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