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色铁青，但在齐沐谦像个孩子似的哭闹坚持下，咬牙切齿道：“皇帝仁善。”</p>
算了，不就是走个过场，反正凶手已经就逮，她当场下令将所有人遣散。</p>
隔天清早德兴宫的奴才领着包袱，垂头丧气地离开。</p>
他们不知道离宫十里处有一组人马准备截杀，而负责截杀的人马也不知道，为什么甫出宫，这些人立刻从人间蒸发。</p>
但这时候的朝廷早已是一盘散沙，蠹虫横生、硕鼠满街，人人当官只为敛财，欺上瞒下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因此传进太后耳里的消息是——七十三名太监尽数歼灭。</p>
德兴宫里只留下小顺子和向萸，以及三个太后派来的眼线。</p>
为洗刷杨家嫌疑，太后坚持把齐沐谦抬上早朝，这让向萸非常愤怒。因此父仇得报、了无遗憾的她，在小顺子还搏命演出的同时，决定放飞自我。</p>
她不在乎太后怎么想，她毫不保留地对齐沐谦好，即使那些眼线全都张大眼睛瞪着她进来。</p>
于是这天早朝，她坚持跟在齐沐谦身旁，否则就不让他离开德兴宫，她用的方法很无赖，就是紧紧圈住齐沐谦的腰，他们变成连体婴，谁都别想分开两人。</p>
见状，小顺子无奈地对眼线们说：“让她跟着吧，一个小宫女坏不了事。”</p>
于是向萸第一次踏上前朝，居高俯瞰官员们的丑陋嘴脸。</p>
官员们上奏，十句有九句是谄媚，对杨丞相、对齐沐瑱竭尽所能地奉承巴结，在他们口中，大齐王朝百姓安和乐利、四海昇平，是一副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p>
谎话说得这么流畅，表情如此真诚，让向萸感觉恶心透顶，白眼一路往上翻，翻得齐沐谦都担心起她的视力问题。</p>
见她恼怒，齐沐谦眉头微动，心想：要不出点小意外，让她开心一下？</p>
想，便做了——他的身子一滑，皇帝摔下龙椅啦！</p>
官员们见状，震惊不已，怎么了这是？</p>
向萸心疼得不行，在小顺子上前扶持时，她冲着文武百官扬声大喊，“皇上参加喜宴后就中毒了，原不该上早朝的，偏偏太后逼迫……”</p>
本就满腹委屈，本就想把事实昭告天下，本就打算破罐子破摔，齐沐谦这一跌，给足向萸机会。</p>
满朝文武齐齐望向齐沐瑱，他娶的不是旁人，正是杨丞相家的姑娘啊。</p>
文官心机多、城府深，几句话已猜出当中猫腻。此事若与杨家无关，太后何必逼迫皇帝上早朝，所以杨家要反了吗？要扶持自家女婿上位，所以得除掉当朝帝君？</p>
昏庸皇帝VS.杨家。</p>
皇帝事事不管、给足当官自由，杨丞相为集结势力，不得不分享利益，在两方合力纵容下，官员们个个赚得钵满盆溢，谁不满足当下的政治环境？</p>
倘若杨家女婿称帝，失去制衡后一家独大，日后他们还有好处可拿吗？</p>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围住杨丞相和齐沐瑱，追着要解释。</p>
状况纷乱，但齐沐瑱无心于他们，他的视线始终定在向萸身上。</p>
不解她为什么要帮齐沐谦说话，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不是吗？她应该恨他、该手刃凶手才对啊，除非……她已经知道真相。</p>
两道飞眉拧成一条直线，看着她的忧心忡忡，他的心被绞痛了。</p>
向萸全心在齐沐谦身上，哪有空理会齐沐瑱的目光，在搅乱一池春水后，她直接丢下烂摊子，与小顺子扶着齐沐谦离开朝堂。</p>
等不及太后的质问，齐沐谦病情迅速加重，回到德兴宫后就连药都灌不进去了，原本还能说上几句话，但午时刚过，他便开始昏睡。</p>
应该别让他去坐席的，她很后悔。</p>
太大意了，还以为她没下毒，他就不会中毒。</p>
不是说好初八吗，为什么会提早？他们等不及了？</p>
问号在脑中盘绕，却没人能为她解答。但她确定，走到这一步，齐沐谦束手无策，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了。</p>
眼泪无预警落下，但嘴角拼命往上扬，企图勾出一抹微笑。“真遗憾，本想谈一场轰，烈烈的恋爱，可是没机会了。”</p>
她的口气绵软，但他知道她在生气。</p>
想摸摸她的头，想哄她两句，可是眼皮沉重、手脚无力，他连移动自己都无能为力。</p>
她也一样无能为力，向萸问小顺子，“如果瑾王在的话，是不是就会没事？”</p>
小顺子苦笑，无法回答。</p>
“如果他不要替每个人设想周到，是不是就会顺利度过难关？”</p>
小顺子暗暗叹息，继续沉默。</p>
“他死了以后，你要怎么办？”</p>
终于问到一件他能回答的，忙道：“奴才会护着姑娘从地道离开。”</p>
向萸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对她的安排，他的计画是保住身边所有人，然后自我牺牲？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确定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皇权追杀？因为他想要与大齐江山共存亡，因为皇帝是终生制，他不死就无法成功卸任？</p>
她傻了、苦了、痛了……</p>
事已至此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趴在床边看着他、埋怨他。</p>
“我误会了，还以为你的睿智无国界，你的聪明是天下第一等，原来不过尔尔，这是什么烂计画啊，让我来想都可以想出比这个更高明的。是我太高看你，太盲目崇拜你，太情人眼里出苏秦吗？齐沐谦，你辜负我对你的崇拜。”</p>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p>
“你真是个奇葩，明明擅长演戏，而政治这种东西脱离不了演戏，你怎么能把一出戏唱出这么糟糕的结局？是你不够用心，还是太早决定放弃？人家李世民都知道在百姓面前生吞蝗虫，还极其恶心说『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你呢？为什么不把贤明帝君演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让杨家想对你动手，还得担心换来万民唾弃？”</p>
对不起……他再次于心里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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