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周边的屋舍被百姓及时阻断火势之后,一众百姓毫无一丝睡意,一是担心火势反复,二是想要看着王家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贺晨在宋文光及几个衙役陪同下转了一圈回到王府前院,王涛及其两个儿子都已被衙役接了出来,只是几个妇人围跪在三人周边嚎得惊天动地。见贺晨和宋文光现身,一个衙役紧走两步到二人身前行礼小声禀:“大人,宋头,人是接出来了,但已然丢了性命。” 贺晨心下疑惑,出声问询:“你们从哪里将王大人父子接出来的?” “小人等淌着池子到了后院,在中堂外的石阶下发现王大人父子,那会屋檐已然被烧塌,不少瓦片都散落在王大人父子身上及身旁,应是被砸之后,烟熏火燎的,没能挺过去。倒是,王大人父子三人身边翻倒着三只箱子,里边装的是银子。” 贺晨似有所悟:“这么说来,王大人让家里人先从水池逃得了性命,父子三人回去拿银钱,所以丢了性命?” “是的,大人。” 贺晨和宋文光走到一众妇人围住的王涛三人,见三人衣衫被焚去半身,头发更是成了一头焦灰,贺晨心中暗叹之余,朝宋文光吩咐:“让弟兄们多辛苦一下,这火救不了,只能是防止火势向往蔓延,先将王家人带到县衙安置,明日一早再行入殓诸事。” 贺晨话毕,看向跪在地上哭得声音嘶哑的王夫人,向着宋文光吩咐:“宋头,请王夫人过来一下。” 贺晨走到前院一个角落,见宋文光蹲在地上跟王夫人说了几句话,王夫人抬起袍袖擦了擦脸,在宋文光搀扶之下,缓步走到贺晨身前。 “王夫人,还请节哀。我请你过来,是听衙房的兄弟说,王大人与令郎是回屋去搬银子,没能来得及撤离,被烧断的屋檐掉落下来砸中,才不幸丧命。一会我让衙房的兄弟再进去一趟,若无危险,将散落在院中的银子一一收拢后交给你们。” 王夫人听到银子二字之后,原本毫无生气的躯体,强自振作了几分:“大人,屋中还有银子,让人……” 说及此处,王夫人没有再往下说,扭头看向依旧火焰冲天的后院,跌坐在地上。 “王夫人,钱财终是身外之物,屋中的存银,经过这场大火之后,还不知能够找到几许,我会安排衙房兄弟尽力找回。还请王夫人节哀,现下王家需要你,我已跟宋头商议过,王家人先移步到县衙暂作安置,待王大人身后事料理妥当之后,再作打算。” 王夫人只能是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宋头,这里就劳烦你了。我去周边看一看,让百姓都打起精神,防止火势波及左邻右舍。” 贺晨带着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嘱咐一应巡查人手打起精神,才回到县衙,走近后院,宋文光迎了出来:“大人,小人……” “我跟你们都说过,不可再这样自称。” “是,大人。我已安排了几个妇人对王家一众女眷进行照护,现下我们也不便逗留,我们回吧。” “好,累了一天,便回去好好休息吧。兄弟们换值一事安排好了没有?” “大人请放心,留下十人在王大人府上守着,不影响城中巡视。” “好,原本明日一早本官要往大弯山去一趟,现下发生这样的事,便待明早收殓王大人父子之后再行前往。” “是,大人。” 贺晨回府途中,还能见到三三两两的百姓从王涛家一面返家,听着时高时低的议论声,贺晨心中五味杂陈!王涛一家在平江县城的名声确实糟糕,从之前救火之时,很多百姓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便可见一斑。尤其战乱之时,无所顾忌掠取银钱之行径,更是使得民怨四起!一把火将王家烧了个干净,百姓议论当中,少有同情,更多的是骂王家罪有应得。 贺晨回到府中,不见钟良人影,径自回了后院入眠。 八月初一,天色未亮。尹溪小手碰到贺晨屋门,屋门便小小开了一条缝,尹溪拉住门扣子柔声喊:“公子,公子。” 听到屋里贺晨起身,尹溪本想开门入屋,但害怕贺晨训斥,又在门外柔声禀:“公子,钟良大哥已在中堂等候,兴许有事需要公子定夺。” 贺晨眨眯着眼睛:“进来吧。” 尹溪朝身后三女呶呶嘴后,轻推屋门而入。梳头、洗漱、更衣,四女很快将贺晨梳理一新,跟在贺晨身后一步一趋到了前院中堂。 钟良起身给贺晨斟上茶水,落座后凑近贺晨:“公子,得手了。我们寅正时分才将金银取回府中。” 贺晨正待问一问细节,见尹溪四女端着早食走进中堂,只能是先行压下。 两人草草吃过,便往着钟良等人住的小院而去。进了院门,钟良将门轻轻合上,跟在贺晨身后走进自己屋中。 见钟良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屋门合上,贺晨轻笑:“你这是不是有点后知后觉?” “公子此话何解?” “在自家府中,像是毛贼一般缩手缩脚,我真怀疑夜间你们行藏是否有漏?” 钟良嘿嘿一笑:“公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还是猜猜这王家有多少金银吧?” 贺晨不忍拂了钟良兴致,伸出两个手指逗钟良:“二十万两?” 钟良听了贺晨的话,差点就是一个踉跄:“公子,你可真敢想!二十万两银子那得多少人才搬得回来?” 贺晨似笑非笑看着钟良,钟良不再跟贺晨斗嘴,将床上铺盖掀到床沿,朝着床下一指:“公子,这床下的两排箱子里都是银子。” 见贺晨只在点头,钟良半蹲身子仰头:“公子,猜一猜?” 贺晨竖起四根手指,没有说话。 “稍微差了一点,我们回到府中之后,两人守门,其余人都来清点,共有五万四千三百两。” “库房里的箱子都被你拿来装银子了?有没有给弟兄们拿点?” 钟良一边将铺盖放下,一边回话:“没有,弟兄们还是很谨慎的,都说担心漏了出去,说要是打赏的话,留到以后再说。这些箱子空着也是空着,拿来装这些银子不是正合适。” 贺晨听了钟良的话不由连连点头。 贺晨坐到钟良床上,钟良也坐了下来,说起细节来:“公子,王家伙房起火之后,之所以没多久火光冲天,全赖王家几乎塞得满满当当的柴房。王涛父子是被我们打晕在厦子下方的,当时也没有想到,厦子上的梁跟椽子那快就烧断了。” “罢了,人都走了。” 贺晨吐出一口气:“良哥,你们从王家将银子取出来之后,放到了哪里?” “王家后院左侧有车棚,我们将银子藏到了里边。并且取银子时,是在殓车之后不久。” 贺晨听了之后久久无言,在钟良期待的眼神当中,贺晨才悠悠开口:“以后,这样的事尽量不再施为。” 贺晨本想再说几句,但想到自己想说的话若是说出来,良哥及一众兄弟必然会遭受打击,寒了人心,终是无情无义之举。 “逐步将这些金银混在车队运送米粮货品时,转移到大弯山去。有了这笔金银,府中银两倒是可以拿些出来应急。” “公子,府中银两还是暂时不动为好,还不知后续将会如何,万一急用银钱之时却拿不出来,可就只能……” 贺晨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听你的,良哥。我们去县衙吧。” 离着县衙还有数十丈,贺晨两人便见县衙门口的街道中围了很多人,哭天嚎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公子,一切都是我和兄弟们做的,公子切不可有负担。” 贺晨抬手在钟良胳膊上抡了一拳:“说什么呢!我们都知道他王家造了多少孽,既然天不收他,我们收了他,让被他王家欺压的百姓出这口气。” 钟良朝贺晨咧嘴一笑:“公子,不可失了仪态,一会可有很多人会看着你。” 贺晨挑了挑眉,紧紧抿唇。 靠近人群,有百姓看到贺晨二人到来,眼睛不由都看向贺晨。 “县尉大人来了。” 贺晨二人从百姓让出的缝隙间走到人圈当中,王夫人、王涛的两房妾室,王涛的两个儿媳不由仰起布满泪痕的脸看向贺晨。 “县尉大人,我家老爷,我儿冤呐!请大人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呐!” “王夫人节哀,请起身说话。” 王夫人起身后,拎起锦帕擦了擦脸。 “大人,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走水,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还请大人明察。” “照夫人这么说,有没有什么线索帮助县衙办案?” 王夫人摇头。 “既然没有,那便先让仵作验尸,再由宋头带人细查。王夫人,如今这乱态之下,我有许多事需要料理,不能亲身勘察,还请见谅。” 贺晨说完这一番话,转向宋文光:“宋头,王大人父子三人搬出的银两可都悉数取回了?” “回禀大人,已然取回放在县衙,待大人与王夫人当面验签之后,便可移交给王家。” 王夫人及跪在王涛父子三人周边的五个女人一听贺晨和宋文光的对话,不由都停止了哭泣。 随着贺晨和宋文光进了县衙,王夫人和王家一众女眷都跟在后边进了县衙。一众围观百姓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些人还摇头咋舌不止,不一会功夫便四散而去。 到了中堂坐定,宋文光将堂中三个打了封条的箱子揭去封条,再将箱盖打开:“王夫人,这便是衙房兄弟从王家后院当中收拢的银两,还请王夫人验过。” 王夫人看着三只箱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迟迟没有移步,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眼角余光扫了贺晨和宋文光两人一眼。 贺晨和宋文光见王夫人迟迟没有动作,不由都看向王夫人,王夫人硬着头皮开口:“县尉大人,我王家库房不只是这么一点银两, 不知大人是否安排了人去查找一番?” 贺晨看向宋文光,宋文光点头:“大人,昨夜的火势那么大,直至现今依然不敢怎么靠近,只能是等到明日,我再带人前往清查。” “好,有劳宋头和一众弟兄。” 贺晨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先将这三箱银子清点移交吧,县衙也不便让王家众人久居,不知王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人,我们可以搬到城北的田庄去住。” 贺晨点了点头:“那好,王夫人如果需要帮衬,便跟宋头说。” “谢大人。” “本官公务甚是繁忙,王家诸事便由宋头多辛劳,本官要到城中各安置处去看看。” 大弯山,贺家田庄内,钟良陪着贺晨走进堂屋,刘哥从侧间小跑出迎:“公子,你来了!” 贺晨朝刘哥一笑:“刘哥,这些时日与刘嫂分离,没有怪我吧?” 刘哥老脸一红:“公子,哪能呢。我这就安排人做公子喜欢的菜。” “好!有劳刘哥了。” 贺晨从地火炉上提了茶壶,钟良摆了两只茶杯:“公子,我来吧。” “我给你倒杯茶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钟良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累着公子。” 贺晨落座,捧着茶杯感叹:“良哥,还好天公作美!这近半月以来,没有下雨,谷子、玉米、红豆都已经收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再有三四日时间,心就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公子,这就叫东边不亮西边亮,要是老天再泼两场雨下来的话,那可就是绳子总往细处断啰。” “吃过饭后,我们到大弯山里去看看。” “公子,真的打算公诸于众?” 贺晨沉声一叹:“若非情势所逼,我何尝不想一直捂着。如今皇朝大军迟迟不至之下,大弯山明于众人,已是不得不为之举。” 钟良面色凝重,也只能是频频点头。 “如今屋舍有多少?” “有八百多。如果情势所逼之下,可以容纳万余人。” “砍了堆起来的木材可以建多少房子出来?” “公子怎会有此想?” “能拖一日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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