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唱着歌,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奔驰到了怀朔镇。 1犀利的眼光 一到家,他便对妻子娄昭君说:“赶紧吩咐下去,大摆宴席,我要好好的请几位哥们儿喝一顿。” 娄昭君看到高欢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兴奋的问道:“高郎,何事如此开心?”“喜事,天大的喜事,待会你就知道啦。”看高欢成竹在胸,娄昭君也就没再问,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夫君。 面对女婿的铺张浪费,娄内干看不下去了,借着婢女摔坏杯子的瞬间,忍不住在一旁指桑骂槐:“哼,蠢货!不知道这又要闹哪样,咱家的钱财迟早要被折腾完。” 岳父对高欢这几年的吃软饭行为一直很反感,总想找机会奚落他。高欢听了也不做声,他只是精神饱满地朝门外张望。 不一会儿,司马子如等老哥几个都到了娄家。“欢哥啥事儿呀,把弟兄们喊过来?”候景首先问道。 高欢给大伙儿斟满酒,等大家都落座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这次我进京送件,正好遇到鲜卑羽林军火烧张宅,我目睹了事件全过程,公然对朝廷命官进行打砸抢烧,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各位?” “还有这种事?”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表示震惊不已。高欢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这么严重的事件,朝廷只是惩罚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其他士兵既往不咎!” 娄内干也竖起了耳朵。“赏罚无度,这北魏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了,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情,弟兄们,这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刘贵拍案而起:“大哥说得对,乱世才有咱们的机会。”“老刘说得对!”蔡俊向他投去了赞赏和肯定的目光。 “弟兄们,来,咱们喝一个。”高欢举杯朝向大家,尉景、娄内干也举杯,高欢对时局的判断和远见让他们叹服不已。 2饮鸩止渴 正如高欢所言,北魏已经进入了晚年,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汉末天下只有十三州,而现在的北魏已经有40多个州,州下还有郡县二级行政单位,人口有3000万左右,平均到一个州就是75万余人,75万人就能构成一个省级区划单位,就这么多的编制也无法满足官僚贵族的需求。 张彝父子并不是对鲜卑武人有偏见,因为僧多粥少,伸手向朝廷要官的人太多了。 在朝堂上,胡太后让大家就张彝事件后续进行讨论,希望大家拿出一个长久的方案。出身清河崔氏的吏部尚书崔亮向胡太后进言:“太后,微臣请奏停年格。” “哦?何为停年格,不妨一说。” “今后不论文武官职,不管贤愚一律根据年龄来安排升迁,以年龄为限制,此为停年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外甥司空恣议刘景安连连摇头,他对崔亮说:“不管才能,仅凭年纪资历来任官,那天下还能出人才么?” 有识之士皆愤愤不平,表示抗议,但那帮不管怎么奋斗都久居人下的失意之人表示赞同。 “你说的我早就考虑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跟你一个想法,能者上不能就下。问题是你看看当今天下,谁能谁不能有什么标准?还不是咱们豪门说了算。最终只能导致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根据年龄来选官,虽然一刀切,但总是有一个客观可见的标准,这样谁也不能暗箱操作。” 鲜卑武人们对汉人世家大族一直把持官位痛恨已久,停年格虽然不利于选拔人才,但总能给他们这些武人一个盼头。刚被张彝事件惊吓到的大臣们,也有自己的盘算,反正咱们人多,家大业大,就算是论资排辈,咱也不见得吃亏。 就这样,大家都觉得似乎自己捡到了便宜,也就默认了崔亮的提议。 “好,准卿所奏。”小皇帝元诩看大家默不作声,在得到胡太后肯定的眼神后,批准了崔亮的停年格。 政治永远是妥协的艺术,各集团看似达成了和解,然而北魏官场从此却走向了死胡同,人才已经无法出头了。 3太后的心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胡太后关心的。近来胡太后无精打采,一直提不起精神,因为她刚失恋。 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一个寡居而渴望爱情的女子。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妆容精致,眼角迷人,圆润饱满的脸庞,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味。 这一日在西林园中散步,正是暮春时节,清风徐来,杨柳依依,她不禁眼眶湿润起来,她想到了杨白花,她的前男友。因为人言可畏,这位高富帅官二代杨哥哥难逃到南梁去了,留下她一人承受着众人指手画脚,承受着暮色凄凉,承受着肝肠寸断。 情到深处,她立刻命宫女拿来纸和笔,一挥而就一首《杨白花歌》: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华泪沾臆。 秋去春还双燕飞,愿衔杨花入窠里。” 胡太后心血来潮,让宫女谱曲吟唱,既然无法忘掉杨白花,那就不如痛痛快快思念一回。同时又举办宴会宴请尚书令李崇、章武王元融、侍中崔光等人,毕竟是站在权力的金字塔尖,胡太后不能过多流出内心的真实感情,于是让大家射箭比赛。 各位的表现都差强人意,这时,胡太后弯弓搭箭,眼睛盯着三十步之外的案几,大家以为她要射案几上的苹果,并没有太在意。只听嗖的一声,胡太后的箭落在了苹果一旁,直勾勾地扎进木桌里,侍女走近一看,箭头正中针孔。 4高层炫富 李崇等人看到胡太后的操作后,下巴差点掉地上,接着便是一阵叫好声。在众人的吹捧中,胡太后暂时忘却了失恋的痛苦,开始飘飘然起来。她突然对大家说道:“今日高兴,再玩个游戏,前面府库里有无数的绢帛,你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崇、元融二人一听白拿财物,就像苍蝇见到了有缝的蛋一样,腿已经不听使唤地冲到了最前面,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跟了上去。年近古稀的李崇因为抗的太多,腰扭伤了;元融跑得最快,不小心脚摔伤了,其他人也是丑态百出。引得胡太后哈哈大笑。 大臣并不都是贪财之辈,崔光两手拿着两匹绢帛就走了出来,胡太后问道:“崔侍中怎么只拿这么点?”崔光抖了抖自己的手,提高了嗓子,对太后说:“微臣的手只能拿这么多。” 李崇、元融其实都是巨富,但抵挡不住财物的诱惑。河间王元琛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融哥,你还是格局太小了。” 元融曾经参观过元琛的住所,那里有三百名歌姬,喂马的食槽都是银制的,各种水晶杯、琉璃盏、绢帛更是仓库都装不下。“我不觉得石崇多么有钱,我只怕石崇见到我会羞愧。”元琛说完便扬长而去。石崇是西晋首富。 在北魏,王公贵族之间的炫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都端到台面上来说,大家你争我赶,唯恐因为财物太少被人笑话。元融自嘲地说道:“是是是,河间王确实有钱,我以为我是大魏首富,后面又出来个高阳王元雍,这下子又冒出个河间王元琛,哎,我只能排第三了。”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一旁的高阳王元雍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哪里哪里,咱们都能安享太平,拥有这些财富,全靠圣上所赐呀。”姜还是老的辣,元雍是孝文帝元宏的弟弟,是小皇帝元诩的爷爷辈。 听了元雍的话,众人纷纷向胡太后以及身边的小皇帝磕头谢恩。 太后是皇权的代言人,她当然也是巨富,这几年尊崇佛教没少烧钱,她让太监刘腾主持修建了永宁寺,其中永宁寺塔高九十丈,大概是207米,塔顶有23米高的金刹,京师方圆百里都能看见。里面有金身佛像30尊,金铃铛5000多个,极尽奢华。 又开凿云冈石窟,更是耗资上亿。简而言之,北魏帝国的上层社会已经把下层压榨得喘不过气来,只差一根导火索。 西林园聚餐中,清河王元怿也在,不过他一匹绢帛也没拿,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站立,看着刘腾、元琛这些人大包小包的,面有不快之色,并自言自语道:“都是国家的财富,哎。” 那修长洁白的脸庞在阳光下更加轮廓分明,帅气迷人。胡太后早就对这位小叔子倾心了,她对元怿投去了爱慕而羞涩的目光。 这几年,胡太后基本上已经把政务托付给了元怿,元怿也不负众望,处理各项事务都是公正果决,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一边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一边又是那么的阳光帅气,一来二去,胡太后就上了元怿的床。 她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天下安危与我一弱女子何干?我要的只不过是男人的陪伴罢了,只要对方温柔待我,我必爱得痴狂。 当然,胡太后的男朋友也不止小叔子元怿一个,还有自己的妹夫元叉。看到全身塞满绢帛又调戏宫女的元叉,元怿怒目而视,只因达官显贵都在场,不好发作。 5来自情敌的阴谋 元叉仗着太后的宠爱,也分享到了权力,常常和元怿政见相左,二人时有矛盾发生。 一方面是情敌,另一方面又是政敌,元叉对元怿的仇恨日积月累。在黑暗森林中,只有先下手为强,否则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哪里射来的冷箭弄死。 正好元雍也瞧不上油盐不进自视清高的元怿,面对元叉的拉拢,元雍只是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元叉又开始去找刘腾。 太监刘腾这几年为太后修建各种宫殿、桥梁、寺庙,自然捞了不少好处,洛阳的百姓怨声载道,也引起了清廉的元怿的不满,元怿经常当众责骂刘腾。 这一日,元叉上门来找刘腾,二人素有交情,刘腾命侍从设宴款待。元叉故意唉声叹气,说:“哎,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了。”刘腾放下了酒杯,紧皱眉头问:“哟,王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这等话?” “刘公公有所不知,上次西林园集会,你也去了吧,清河王元怿可是一匹绢帛也没拿,而且还······” “还怎么了?”刘公公擦了擦嘴角的酒滴。 “还说,迟早要除掉刘公公您这样的蛀虫。”元叉勉为其难地说出来,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然而那神态表情简直是表演艺术家级别的。 “岂有此理,清河王也太过分了。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有此理!” 元叉看火候差不多了,再添了一把:“刘公公,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啦,我们且饮此杯,以后各自安好。” 刘腾举起酒杯,脸色转怒为笑:“王爷,您就别藏着掖着了,今天您来,不只是和我说这事儿的吧?”都是官场里混那么多年的老油条,刘腾慢慢就摸清了元叉的意图。 “自然是不瞒公公,如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本王倒是有一对策可用除后患,而且还能让咱二人永保富贵,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 元叉在刘腾耳根前眉飞色舞,很快,一条毒计就定下来。刘腾拍手称好。 6宣光政变 次日,又到了饭点,侍从将御膳呈送到小皇帝面前,如往常一样,刘腾从侍从手中接过饭菜,检查无误后,准备端给皇帝。不过他突然将脚一歪,让那汤水飞洒出来,汤水到地上后,木质地板直接起了泡,滋滋作响。 “哎呀!”刘腾大叫一声。“陛下,这御膳有毒!”小皇帝也吃了一惊,赶紧叫来后厨。后厨跪下后,刘腾大声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不说清楚抄家灭族!” 这后厨本来就是刘腾的党羽,按照事前的剧本,他颤颤巍巍、吞吞吐吐地回复:“贱人该死,陛下,昨日,清河王给我们御膳房送来了一些药材,说是给陛下补身子用,我等见是陛下叔叔的嘱咐,也没敢多想,于是就炖了这汤······” “原来是清河王!”还没等后厨把话说完,刘腾便抢过话茬。“啊,怎么是清河王?”小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腾马上磕头,不停说自己该死,又添油加醋说了些清河王的种种奇怪行为,旁边的元叉也不停附和。 皇权是各方利益的汇集点,也是各方争夺的焦点,皇帝虽然才11岁,但权力斗争那一套,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他早就对叔叔和母亲之间的流言蜚语表示不满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 元怿被紧急召入宫中,皇帝准备当场质问,而元叉根本不给元怿辩驳的机会,趁皇帝含糊其辞的时候,就命令左右把元怿退出去砍了。皇帝对元叉、刘腾的行为表示默许。 元怿死的时候34岁,其他大臣唏嘘不已。元叉赶紧和刘腾商议:“刘公公,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先别急着高兴!” “怎么讲?”刘腾充满疑问。 “清河王和太后······”元叉故意欲言又止。“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刘腾恍然大悟。胡太后此时正在北宫休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要是得知自己的情郎死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刘腾立刻叫人去封锁了太后的北宫,自己亲自掌管钥匙,包括小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见太后。太后得知消息后,长叹一声:“哎,我这是自己养了一只吃人的老虎呀!”一个情人杀死了自己的另一个情人,胡太后的内心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史称宣光政变。 元叉让小皇帝下旨,自己接替清河王的位置,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和刘腾一起接管了大权。对内杀死了公开反抗自己的奚康生,把政敌于景外放为怀荒镇镇将,又任命皇族元法僧为徐州刺史,遥相呼应,默默支持元叉的元雍也捞到了好处。从此,百官震服。 元叉面对这烂摊子,除了和刘腾一起收刮百姓之外,也别无他法,反正多捞一点是一点。 北魏帝国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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