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良久,大主教走了下来,坐在小弥撒的身边,但靠近一点,他就挪开一点,只能作罢。 烧烤大会已经结束了,每个人都尽了兴,勾肩搭背回了各自的聚落。脱了法袍,他们只是后巷的老鼠,但在这里,他们是一家人。 “又是五个。”别西卜用草根在地上画着十字架,毕竟自己也是半个帮凶。 “唉……亲爱的,生活并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大主教扯下了头套,抖抖长发,理理顺,仰头向天,看着不知名的星星,“我不是在辩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在痛痛快快玩一把后没有恐惧地离去。” 每个人都是笑着离世的,被一口吞下,嚼烂,没有一丝疼痛。 就像她在束缚他们一样,仍有一个人在奴役着她。那项圈取下了,却也没有完全取下。她仍是奴隶。 “我知道。”别西卜很冷漠,下巴抵在膝盖上,有些困,闭上了眼。 三串烤肉送到了面前,香喷喷,还是烫的。 “全都是人肉吧……”“这三串不是,信我。”主教捂着胸口发誓道,信誓旦旦,“这是老鼠肉,我自己捉的。” “谢谢。”别西卜接了过来,放在嘴边,正要吞下,却还是收了口,哪怕肚子饿得咕咕叫。 “别把自己饿坏了,亲爱的。”主教尝试着去碰他的小腰,挠了挠 但别西卜旋即就不理她了,把头埋进膝盖,想要睡一会儿。但她就在身边,睡着了,肯定会被抱回去做不可描述的事…… 他想起了小黑屋里的事,手颤抖了一下。 “小弥撒,我是真的关心你。”主教感受到了他在害怕,在颤抖,挪近,微笑起来,立马切成知心大姐姐模式,手拂过他的后背,到另一边,抱住。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无论是信使们的一见钟情,还是我的信徒们的日久生情,都只是贪图你这张小脸。” 没有回应。别西卜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要是那群畜牲,发现了妹妹,会做出怎么样的事…… 从小到大,他不怕黑,不怕痛,不怕累,偏偏怕有坏人对妹妹起了坏心思。 “但我是真的关心你,亲爱的。”她贴近了他的耳朵,呼气,温暖的气息挑逗着他,痒痒的,“你忘了吗?我亲手教你缝衣服,一起做饼干。你带回去的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还没从你工资里扣……” 摇晃,怎么不说话……她抿抿嘴,几乎快哭了。 “我真的很想要你,真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我也会成为你的。不要走,好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望向夜空,想抑制住眼泪。 “我会陪你长大,夏天互相扇风,冬天一起烤火,我喂你吃亲手做的饼干,你帮我缝衣服,做手工。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到大城市去……” 乌鸦与夜色融为一体,叫声回荡,可能在东边,也可能在西边。 别西卜沉默良久,把头从大腿中抬起,仍旧低着。 “抱歉。”一个星期一回家,他实在无法接受。哪怕皮带帮不搞事,这片荒野上变态多得是,发现妹妹也是迟早的事。 接过来?更荒谬。妹妹见到人就会发病。到这里,一大堆人集会的地方?她会死的,死在十多种绝症带来的痛苦之中,绝望无助。 见他这般无情,主教也无奈叹气,抹干了眼泪:“我明白了。以后,你别来我这工作了。” “为什么?”别西卜终于转头,看向了她。那样就没小饼干吃了。 “当你离开我后,你就会发现在后巷生活是如此艰难。”她左手撑头,捧住他的脸,盯着他,没有表情。 “总之,你过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回来求我收留你的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是唯一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当然,她也喜欢那种反差,现在张口闭口不要,桀骜不驯,到时候眼泪汪汪跪在她的身前,苦苦哀求。 这种表情很戳她的心坎,要是浮现在这张脸上,她会兴奋得睡不着的。 “不会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能养活我的妹妹。”别西卜站起身来,把法袍脱了下来,算是正式告别,没有继续看她,“大不了多捡点垃圾。” 丢出法袍,他便转身离去,留主教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等你回来……”大主教的声音很轻,目送着他远去。 她知道他听不到,但她就是想说出口。待他消失在夜幕中后,她低下头,看看浸着冷汗的法袍,藏进怀里,嗅嗅又亲亲,发出了极其娇媚的宠溺声。 “小弥撒……我的小弥撒……” 停下来后,她仰面向天,摊开法袍,似在逼问,威慑地笑着,却泪光闪闪。 “我只希望你能回来,陪陪我。” 阴风渐起,在沟壑之间吹起送葬的骨哨。她漆黑的双眼一如晦月上弦,闪起泪光。 “我好累,大家的仇恨让我好难受……” 恨天杀的资本家的,恨杀父仇人的,一百人份的仇恨,刺进她的身体。她痛到想自杀,但她从未从台上倒下过。 “你是我唯一的幸福了……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我真正活着啊……” & 家里照样昏暗,而妹妹已经在小密室里等很久了,听见声音就钻了出来,扑到疲惫的他身上。 别西卜挤出一个笑容来,拉开了她,一起靠在窗台边,月光从头顶洒下,打在脚尖之前。而他们就蜷在阴影中。 “肉。”他把签子塞进她手里,一路上都在用身体挡晚风,但它们还是冷掉了,“快点吃吧。” “哥哥先吃。”她一手捂嘴,把肉抵在他的嘴边。“我吃过了。”“好吧。” 男孩看着家里原先的一片狼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她小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摸着她的头。 “辛苦你了。”“嗯~”她像小猫一样来回扭动着,咬下一根肉丝,轻声道,“哥哥可以给我讲故事听吗?” “我不知道故事。”别西卜无奈摇头。他从小都靠捡来的破皮字典和《机械工程入门》自学读写,看过的唯一一本彩色书是那本《罪与心的距离》。 又是那张小纸片,从窗外飞了进来,打在妹妹手上,但这里太暗,被男孩当成白蛾拍开了。 “哥哥上班的故事,想听。”迫不及待的搓手声。 “这个啊……”他受不了她期盼的目光,就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当然,稍微把那些不太好的东西美化了下。 “哥哥是给别人做衣服的,他们都很喜欢我做的衣服。”他把魔咒教改称夸夸团(不过好像确实如此),把杀人魔精诙笑说成是一只会挠人脸的小黑猫。 主教是一个和蔼的姐姐,组织信徒去旅游,自己却一直留了下来帮助大家。 “漂亮姐姐……”她嘴里反复念叨着,想象着那位姐姐的模样,期待却又害怕,“我,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别西卜语塞。她是认真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从来不会骗他。 “以后可以。” “那就等病好了,”妹妹微笑起来,“我和哥哥一起去见她。妹妹要谢谢她,给我们饼干吃。” 也许是职业习惯,他边说边把那个六芒星法阵画了出来。妹妹也学着描了一遍。 “今天还有烧烤大会,我吃了好多好多。”虽然没亲眼得见,但闻着那些飘来的香味就知道他们吃得很香了。 “这三串也是那个善良的姐姐烤的吗?”“是哦,她专门为你——”忽然,一道寂静雷霆打过别西卜心头,他的全身都僵直不动了,冷汗直流。 那个女人可是追随〔仇恨〕的。她能干什么好事? 他仔细回顾了下时间轴,发现一个致命的漏洞——这三串,到手时都是烫的,无法下口,只能带回家,等路上凉了吃。 而且她早就知道,小弥撒没了食物来源,有了东西吃,肯定全部让给妹妹。 这就是她专门给妹妹烤的! “吐出来……”别西卜颤颤巍巍扶她起身,“吐出来!” “哥哥……咳咳!”他拍着她的背,奈何她是一根根咬成丝再吃的,任凭他怎么拍打都没用。 “哥哥,好痛……”妹妹无助地扯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流出了眼泪,“是我声音太大了吗?对不起,对不……”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哥哥闪到她的跟前,迫切地扶住她的脸。 “感觉……晕晕的。”两根半肉串掉在地上,她还想捡起,却被哥哥一把抱起,抬到了楼下。 “喝水。”他拎起水桶,倒了一大杯给她。妹妹害怕地蜷缩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喝水。而男孩则迫切地看着她,心急如焚。 “呼啊!”她把空水杯放在桌上,头贴着桌子,哭泣着,“好撑……”可哥哥紧接着又倒了一杯。 “求求你,妹妹,忍一下。”“对不起……”她又抬起杯子给自己灌,喝了一半流了一半,连衣裙都被打湿了。 好不容易喝干净了,别西卜又马上续上一杯。 “哥哥,我知道错了……”她捂着嘴恳求着,“我不该大声说话……” “再喝一杯,最后一杯。”妹妹含泪喝了最后半杯,就眼前一黑从椅子上倒了下来,落在男孩怀里。 别西卜用膝盖垫起她的身体,拍她的背,让她把水全呛出来。听着她溺水般的哭声混杂着无助的喘息声,他自己的心都碎了,咬着牙淌着泪。 最后,妹妹吐了一地。她除了那点肉丝,这两天什么都没吃,所以一点东西也吐不出来。 “对不起。”别西卜把她抱回椅子上,给她擦脸上手上的水。她已经不敢出声了,只用口型比着:没关系。 “我不是怪你声音大,是……”他不忍告诉她那个姐姐放老鼠药害她,“我……我怕你吃不饱,睡不着,喝点水就不饿了。” 还好,剂量不大。“对不起,是我吃饭太多了,连累哥哥……”她哭着拽他的手。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见她抿紧嘴唇强撑,他拍着背抚慰着她,“哪里不舒服?”“肚子……” 哥哥点点头,背她回到小隔间里,从背后抱住,揉着她空荡荡的肚子。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地方,里面很拥挤,不见天日,和妹妹两个人就挤满了。 里面只有枕头,破被子,还有她仅有的玩具,一只毛绒小黄鸟。她冬天常常蜷在被子里,和它抱在一起取暖,瑟瑟发抖。 直到身前的喘息逐渐微弱平息,他才敢闭目睡下。 不管怎么说,大主教。他握紧了拳头,似要扭断她的脊椎,可还没放出狠话就软了。他太饿了,妹妹也太饿了,还是先想办法找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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