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西伯侯姬昌! 只是从一些常人最为容易忽略的细枝末节,便可推测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结论。 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姬旦此生最大秘密残忍的揭开,让他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 是啊,我的确不是你儿子。 我只是一个来自几千年后,一事无成苟活于世的废物。 在面对生活的压迫与艰难,狼狈逃避自我了断的懦夫。 只是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占据这副皮囊的窃贼。 一瞬间,姬旦从云端被狠狠打落凡尘。 羞愧不已的他,双拳紧握死咬牙关,垂下的脑袋更是恨不得塞到桌子底下,只为保留谎言被人揭穿以后,仅存那些可怜而又可笑的尊严。 一阵暖流袭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姬旦指缝滴滴答答掉在地面,却是他手指太过用力,被箭簇刺穿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姬旦大病初愈尚且身体虚弱,再加今日心绪波动大起大落。 谁曾料想到自己最为期待不过的父亲,如此单刀直入咄咄相逼? 一波三折之下,姬旦心理防线近乎彻底崩溃! 而这精气神一松懈,手掌之中的伤口崩开随之而来,便是小腹当中那股最为熟悉不过的痛楚涌遍全身。 该死,气海受损的伤势,却在偏偏挑在此刻突然发作!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觉自己心力交瘁,无尽的疲惫与那绝望在此刻如同洪水猛兽般朝自己扑来。 姬旦眼前一黑。 罢!罢!罢! 就然我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吧! 恍惚之间,姬旦仿佛又来到迎接自己的新生的哪个夏天。 犹如局外人般的他,看着自己正躺在宽阔柔软的紫檀木床上、和煦的光芒照进窗户泼洒在穿插金丝的青蚨绸缎之上,漾起五颜六色瑰丽的光芒、温柔与的清风吹散自己额角沾满汗水的发丝。 他看到强颜欢笑,只是眼中愁色不减的母亲。 他看到沉默寡言,兀自嘴中絮叨不停的奶奶。 最后他又看到自己,是如何艰难的从船上爬起,最后稳稳踩在那伏虎制式的暖玉脚踏之上。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就再无杨辰,只有文王四子姬旦!” 于恍惚之中突然清醒过来的姬旦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西伯侯姬昌,二者视线相接立刻摩擦出火花,后者略有诧异,而前者目光避也不避。 姬旦终于开始了他的反击! 只见他缓缓抬起那还血流不止的手掌,看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下去。 姬旦缓缓问道:“流下来的,这是不是你姬家的血?” 先前还牢牢占据上风,将姬旦死死拿捏在掌心当中的西伯侯姬昌,被这一记无礼手打的属实有些是始料未及,居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随即姬旦又扯开衣衫,指着胸口,缓缓问道:“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是不是你姬家的心脏!” “自我苏醒以后,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早些见到你,就像是一位在外漂泊闯荡的游子在佳节将至的时候,一只孤苦无依的大雁在寒冬凛冽到来时,眷恋怀念着父母身边的温暖。” “惊闻你在锁儿郎遇刺,我孤身一人星夜驰援而去,一路之上的焦急与忧虑,催促着我不断加快进程,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不想你我二人阴阳两隔,我不想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一盘的母亲太姒已是哭成泪人:“旦儿,你不要再说了。” 姬旦摇头惨笑道:“娘,你永远都不会懂。” 是啊,她怎么会懂得,一个尚在娘胎当中便被父亲抛弃,自一出生便承载了母亲对那个男人所有的思念、愁苦与怨恨。 直到那个孩子逐渐长大,眉眼依稀可见当年那负心人模样之时,在仇恨当中来回挣扎多年的母亲,毅然做出了最后的决绝,那就是在那个凛冽刺骨的冬天,将他丢弃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就像是一个生活拮据的人,经过多年不懈的打拼,虽然已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但却恨不得将钱币一枚枚串在肋骨之上,成为了一个令人不解乃至唾弃嘲笑的守财奴。 因为只有他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也只有他,才会最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东西。 所以你教姬旦怎能放弃? 先前还坐立难安的姬旦,此刻稳稳当当坐在长椅之上,猛扒几口饭菜。 “而我想要的,就是奶奶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父母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我们一大家子三世,乃至四世同堂幸福平安。” 说完转身离去,任由自己的血手印拓印在金浇银铸镶嵌美玉宝石的饭盆上边。 只不过在跨出门的时候,突然止住脚步。 扭过头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西伯侯姬昌。 也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是我爹?”姬旦捂住自己的心口:“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很疼!” 就像是一个到了叛逆期的孩子,在餐桌之上与父母的对抗,往往都是脸色一沉放下碗筷,最后冷冷的说上一句,吃饱了,不吃了。然后转身回屋紧闭房门。 心忧不已的太姒本欲追出门去,可老祖宗太任与自己夫君西伯侯姬昌都并未未起身,只能压下心中关切重新落座。 —————— 本该温暖欢欣的晚宴,却因为姬旦的提前离场而显得有些沉默冷清。 一边是对此全无表态,自打一开始便故意装聋作哑的老祖宗太任,而另一边是怔怔出神满腹心事的夫君姬昌,被母子二人夹在中间的太姒只觉自己如履薄冰连大气也不敢出上一下。 被姬旦这么一搅和,西伯侯姬昌也明显没了胃口,可一代霸主,怎会被姬旦三言两语便质疑改变自己最初的判断? 意兴阑珊的他草草动了几下筷子,便陷入沉思。 现在的姬旦,到底是不是自己儿子? 若说是,可一个人前后变化反差怎会如此巨大? 可若不是······ 对此犹豫不决的西伯侯姬昌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母亲。 这位从始至终风轻云淡,仿佛今日之走向,皆在自己掌控当中的老人,缓缓放下手中莲花冻石雏凤碗。 此碗造型十八瓣展开犹如盛开之莲花,通体由灯光冻石打造而成,青色微黄温润无暇,光照下将透未透灿若灯辉。 残留的新鲜鹿血夹杂着烛火的昏黄,冻石投映的青光,在碗底映衬出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瑰丽异光。 “父子偶有冲突质疑互有埋怨不解,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无非是关起门来过上一夜的事情。”太任言语温和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太任接过身边贴身丫鬟盛上来的手绢:“可这些事情哪有让外人知晓的道理?” 此刻的老祖宗眼神冰冷刻薄,哪还有之前的木讷迟缓? 西伯侯姬昌率先反应过来面色一变:“娘,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当日在摇光楼上出现的神秘黑袍再次出现,将众人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等众人视线再次恢复,偌大的膳厅当中只剩下三个活人。 这十余位丫鬟仆从,其中不乏知根知底忠心耿耿的府中老人,居然连一声尖叫都未传出,便彻底蒸发再也寻不见踪迹。 后知后觉的太姒在此刻才反应过来,登时间面如金纸,后背衣衫悉数被冷汗打湿。 老祖宗太任拿起手绢擦掉嘴角沾染的鹿血,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看着飘荡在虚空当中的黑袍,老祖宗太任眼神似有追忆感慨:“这人越来越老,就跟那颜色越来越深的衣服一样,平日里溅些汤汤水水也不怕被看出来,就算看出来也不妨事!” “年轻人,就让他们义无反顾的朝梦想进发吧,那些有违本心,甚至说丧尽天良的龌龊腌臜事,就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扛着就是了。” 西伯侯姬昌面有不忍之色:“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太任并没有回答这个犹如废话一般的问题,转而是牵住儿媳太任的手指。 察觉到儿媳冰凉的掌心当中尽是冷汗之后,太任双手按住前者手掌:“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太任一动不动看向碗沿上边那造型古朴端庄的雏凤,为今天父子二人的冲突盖棺定论。 从此天上少了一个朝游昆仑暮至苍梧的神仙。 可却人间多了一位振翅欲飞傲视九州的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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