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异性没人性。掉进福窝里的凝络，此刻已融化在了秦牧玄接二连三，含糖量极高的话语之中，早把她的姐姐抛诸脑后，恍惚间她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秦牧玄哪里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口才全开，后世那些经典套路统统使了出来。结果可想而知，对于整个景国，乃至景国朝堂上的状况，他又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 “方哥哥，我总感觉你在套我的话耶？” 干了这么多年情报工作的凝络，这点敏锐警惕的直觉，她还是有的。 “嗯，没错。”秦牧玄毫无避讳立刻承认了。 秦牧玄的坦率倒是让凝络愣怔当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我向来对感兴趣的东西都会寻根究底。同样的，对于你们景国，我也深感兴趣。倘若真是涉及朝廷机密，你大可不必告知我，你的难处我都明白，所以我不会继续打听的。” 秦牧玄目光真诚，他垂眸看向凝络，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的功夫，就让凝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过度的坦诚无坚不摧，凝络竟然完全接受秦牧玄的说法，她卸下防御再度恢复成那个纯真、愉快的小女孩。 两人无话不谈，聊得投机。不知不觉，二人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凝络一边翘着脚丫吃着糖球，一边听着秦牧玄给她讲故事——一个关于摸金校尉的故事，一个曲折的情节诡异的故事。 新奇的体验，加上凝络超喜欢的，秦牧玄特有的声线，听得凝络好长时间都忘记咀嚼嘴里的糖球。 “方哥哥，你如何懂得的这些？仿佛亲历一般，我却是头回听说，感觉好神奇啊。” 故事里关于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古墓的解释，听得凝络着了迷，她瞪大眼睛，眸中闪烁着崇拜的光。 “当时我驻守在边境山区，经常会遇见进入山中寻找古墓的摸金校尉，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了那些奇闻异事。我本来就对灵异鬼怪的传说甚是喜爱，所以一旦听闻便随手记录下来，久而久之” 小姑娘都喜欢听故事，秦牧玄张口又一个故事，讲的跟真事儿似的。 “咦？方哥哥，盗发人墓岂不是重罪吗？哥哥怎会与这等人相谈甚欢？！难道” 凝络猝然打断秦牧玄的讲述，赤衣卫审讯的本能笼上她的面庞，她眯起眼睛审视着秦牧玄。 秦牧玄戏精附体的速度迅捷，拿捏好周围强劲的气氛，幽幽反问道：“刚刚没说吗？对于兴趣我很执着。想知道的事情，方法会有很多。比方抓住那帮盗墓贼，亦或是请他们喝酒这很重要吗？” “哦，我绝无旁的意思。方哥哥瞧着不大高兴，这样吧，既然哥哥喜爱听奇闻异事，何不听一听有关我景国一处古墓的记录？也给哥哥找些乐子。” 凝络故作神秘地截住话锋，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异彩，近乎讨好地看着此刻神采奕奕来了兴致的秦牧玄。凝络知道她的话题奏效了，于是抬起小屁股，往秦牧玄身边又挪近了些。 真不能小瞧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时刻谨记她赤衣卫提司的身份，当然也要适时加以利用。 秦牧玄从右手袖袋中取出方帕递给凝络，抬了抬长眉，示意她嘴角上的糖霜，悠悠道：“古墓？哪个国没有几座古墓，无非就是些棺椁、石俑之类的陪葬物品，又有何稀奇之处？” “哥哥之前所讲的故事，固然精彩离奇，令人着迷，却终究只是些传说而已，并非哥哥亲眼所见” 凝络嗅见那方帕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她顿了顿用那方帕掩住口鼻，深吸一口，真有些不想还回去呢。 她从帕子上方挑起眼角，瓮瓮地说：而我接下来所要讲述的——都有实人证明，实物描述、年代非常久远的存在。” “哦？说来听听。”秦牧玄语气平淡，其实方才的话题早已挑开他的好奇心。此古墓若属实，或许其中真藏有什么珍宝也未可知。 原来景国朝廷前些年在南方瘴疠沼泽之地，无意中发现一座古墓。那古墓极为古老，古墓内所铭刻的文字至今无人识得，纵使翻阅最古老的典籍，也不曾有过相似文字的记载。 遗憾的是，除铭刻的文字以及一口石棺外，古墓中就再无其他的发现。自然而然，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到那口异常巨大的石棺之上。 石棺重达万斤，其上刻有异常繁复的花纹，做工之精细，惊为天人。景国朝廷对此深感兴趣，于是派出无数民夫把那口石棺一点点拖出古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棺打开。 “方哥哥，你猜猜里面有什么？” 凝络讲到这里，学着秦牧玄的模样，神秘地卖起关子来。 “那还用问，石棺里能有啥！死人骨头呗！”秦牧玄驱赶晦气般不屑地摆摆手。原以为此墓中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呢。 “死人——倒是有的，却不见骨头。”凝络阴森一笑，大眼睛眯成条缝儿。 “方哥哥，你说这是为何？” 还未等秦牧玄作答，凝络四下望一眼，神秘兮兮地悄声道： “石棺里躺着一具女尸，裸露的肌肤里血管肉眼可见。那种鲜活程度，据当时开棺的人说：打开棺椁看到女尸的瞬间竟有一种睡着的错觉。那女尸的容貌不似凡俗女子而宛若天上仙女，身上穿的衣物更是从未见过的款式，华丽至极。” “接下来不会诈尸了吧？美女僵尸，想想都刺激。”秦牧玄配合着她，语调森森然抖了起来。 “哪有的事儿，听说那女尸开棺不过一个时辰，便迅速腐化了，连同身上的衣物一并化作一堆飞灰。” 凝络好歹也是赤衣卫提司，死人见的多了，想就这样吓着她，还真当她是个孩子啊。 她先是白了秦牧玄一眼，转而开心起来。不知何时，她膝间的前襟处兜着大大小小的各色物什，那些都秦牧玄送她的各种小玩意儿。此刻的凝络正一件一件小心地包入方帕里。 一双黑眸子凝视着秦牧玄，似有所求。秦牧玄浅浅一笑摆了摆手，意思是“用不着过意不去，拿去用吧”。 “真是可惜了，没能看上眼就这样没了，真是遗憾呐！不过后来怎样了？” 秦牧玄不关心香艳女尸，其实他更关心石棺里的随葬品。 ““嗯——，后来”凝络黑眼珠咕噜噜思虑片刻，道：其实这算不上是朝廷机密，告知与你也无妨。后来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石棺才被运至京城。朝廷曾经广传天下，召集有识之士，共讨其上的那些陌生文字，试图解开古墓之谜。只可惜上面的文字与古今各族所用文字都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参考的价值。所以研究至今已有一年有余却终无所获，更何谈破解之说？” “棺材里除了女尸外，有无其他？坐拥这么大石棺的主儿，总该不会一样随葬品都没有吧？这女尸生前肯定不是普通人。照理说该有很多宝贝陪葬才是。” 秦牧玄听完唏嘘不已，不过他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真没没有其他东西了。”凝络脱口而出，断续答道，“就、就只有女尸而已。” “你敢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吗？”秦牧玄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凝络，一字一顿道。 “方哥哥，我真不想骗你。可此事牵扯到机密，我——这是在犯错误。” 凝络低着头絮叨着。她不敢再看秦牧玄，语气里满是哀求之意。 “好啦，你也莫为难。涉及机密之事自不必说，我不问便是了。” 秦牧玄很大度地收回了目光，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凝络的小脑袋。 这期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让我猜猜看，眼下那宝贝能藏在何处？！秦牧玄脑筋一转就猜到那东西的所在之处。于是心中暗笑道：藏书阁十层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期待明晚的行动啊，等我来取吧！来自神秘古墓的宝贝。 “络络啊。”这会儿的秦牧玄自然地叫出了凝络的昵称，一切太过自然，凝络竟也未察觉，秦牧玄叫的是络络而不是凝凝。 “怎么啦？方哥哥。” “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古墓中神秘文字的拓本，那个不属于机密吧。”秦牧玄试探着询问。“我很想见识一下，即便看不懂，也可开开眼界。” 作为穿越者，秉持着“天命在我”的信念，秦牧玄也想看看那些神秘文字，或许能看懂呢！故事里的主角不都是如此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拿给你看。”凝络欣然答应，转身就往后腰的小皮袋里摸索。 “这东西——你也随身携带啊？” 不会这么巧吧，说要就有，不会是早就设计好的套吧，秦牧玄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看看是不是有狗仔队之类的在偷拍。 “不是，那文字的拓印版有几十页呢，我怎可能带在身边！那些文字虽说看不懂，但线条甚是优美，所以就让高手匠人仿着缩刻了一版，印在厚纸上。作为卷轴的封面，效果相当不错呢。” 说着，凝络从皮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卷轴，递给秦牧玄，说：“我这里刚好带着一个卷轴。” 卷轴之上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想来应该就是那古墓中的文字了。 秦牧玄接过那卷轴，放在眼前旋转着端详起来。 那些文字是由宛如流水一样的线条组成，使卷轴的封面彰显高贵的同时，又不失神秘，还有其中说不出的沧桑。 见秦牧玄看得出神，凝络不禁试探着问：“方哥哥，你不会能看懂吧？！” “怎么可能，这鬼画符般的文字，我哪里看得懂。只是觉得以此字作为封面，搭配得真是好看，络络的眼光独特，为这卷轴增添一份神秘感。” “我姐姐也是如此说的：好东西经得起沉淀，一定会有懂得的人欣赏。”凝络嘻嘻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有这般欣赏的眼光，这是我叔照样描绘于封面之上，他平日里喜静，最爱书画之类。” “对啊，此纹样如此好看，带回去描绘下来，指不定日后能用在哪里作为装饰呢。这个卷轴可否送予我？” 秦牧玄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着卷轴上的文字，欢喜之余不禁向凝络索要。 “方哥哥，这卷轴为公文要务之用，不能给你”凝络略做思考，道，“哥哥，待我回去叫人给你送一份完整的。你看这样如何？” “好，多谢。那就有劳了。你可莫要忘记呐。” “不会。方哥哥，你太客气了。” 凝络在空中击了几下掌，几息过后，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便出现在面前。 “拿一份此卷轴封面的拓印版，送至方大人下榻之处。” 凝络恢复以往的严肃，向那个红衣人命令道。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说完，那人便恭敬地退走了。 天色从街道四周涌起。远处仅剩小半截儿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着跃动出最后的绚烂，亦如此刻的凝络迟迟舍不得离去。 她再次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秦牧玄，唉声道：“天色不早啦，再不回去，姐姐又要着急，恐怕络络会挨罚的。” 于是，凝络向秦牧玄施了个万福以示道别。 “谢谢方哥哥送我的东西，明日有瑕再见。” “明日见。” 凝络拿出那枚铜钱冲秦牧玄挥了挥，微笑着又放回自己的小包包里，转身一蹦一跳，不久就没入了来往的行人之中。 直到凝络走远，秦牧玄才回身朝客馆区走去。 此刻的秦牧玄心潮澎湃，不是因为和凝络约会了整个下午，而是因为刚才所见着的那些神秘的文字。 虽然一个字也没看懂，可在他眼中，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缥缈如流水般汩汩流淌，这些活着的符号带给秦牧玄一种似曾相识的冲击感，这种熟悉感亦如激流自灵魂深处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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