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作罢，崔珣轻轻亲了下李楹的眼睛，说道：“太后把荷囊还给我了。”</p>
是托卢淮拿给他的，这也代表着，太后认可了他。</p>
除此之外，太后还派了御医诊治，并赐珍贵药材无数，李楹用手绕了一绺他的墨发，趴在他怀中，说道：“阿娘以前不喜欢你，但是现在，她应该对你改观了。”</p>
“她让卢淮带话，托我好好照顾荷囊的主人。”</p>
李楹无奈，她点了点他身上到处裹着的白色绢布：“你这样子，能照顾谁呀？”</p>
崔珣咳了两声，微微笑道：“母亲总是会偏心自己女儿的。”</p>
太后向来不沉迷黄老之术，不豢养道人方士，如今却在全国遍访高人，想必，是存着再见李楹的心思。</p>
李楹却道：“我以后，没有办法再见阿娘了。”</p>
即使不现出身形，像当初在法门寺佛塔前见她那样，都不行了。</p>
崔珣问：“为何？”</p>
“阿娘身上，有龙气。”</p>
龙气，是帝王才有的，而帝王有龙气护体，鬼魂根本近身不得。</p>
这也是李楹这次为何伤得格外重的原因。</p>
李楹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她病恹恹地伏在崔珣怀中，轻声道：“或许不久后，阿娘就要逼小皇帝禅让，自己登基了。”</p>
经此一事，太后大概意识到了，帝位在别人的手中，永远没有在自己手中来的可靠，她不想再经历第二个隆兴帝了，为了和她夺权，以疆土和百姓作为代价，以致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朝堂上下乌烟瘴气。</p>
隆兴帝能够有本事和她夺权，能够让卢裕民等人死心塌地跟随他，无非是占了个皇帝的名义，在世人心目中，皇帝理所当然大权独揽，太后理所当然退居后宫，否则就是牝鸡司晨，越俎代庖。</p>
既然皇帝的名义这般好用，那不如自己成为皇帝，以受命于天的幌子，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p>
只不过，大周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帝，这条登基之路，必然险阻重重。</p>
崔珣讶了下，很快，面色重新恢复平静，他道：“你阿娘能做到的。”</p>
能从一个连鞋都穿不起的商户女成为至高无上的太后，让文武大臣对其言听计从，也能狠下心肠，杀了出卖国家的儿子，谋略、手段、心计，大义，她样样都有，自然也可以从太后变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p>
但是，成为女帝之前，太后还需要积攒不世之功，让天下百姓都对她五体投地，让世间腐儒都对她无从置喙。</p>
什么叫不世之功？新政的推行，固然是不世之功，但是这功绩，可能要在三十年后、五十年后，才能彰显出来，而最快能让不世之功深入人心的，便是收复疆土，扬大周国威，驱胡虏于阴山之外，使其再无力南下侵掠，保中原百年太平。</p>
崔珣一阵剧烈咳嗽，面容浮现些许病弱的潮红，他喃喃道：“明月珠，你阿娘，要对突厥用兵了。”</p>
第158章 </p>
如崔珣所料, 大周的确要对突厥用兵了。</p>
六年前天威军全军覆没，关内道六州丢失，经过六年的厉兵秣马, 大周早已具备对突厥一战的能力，只是之前朝堂党争激烈, 在内斗严重的情况下, 无人敢贸然用兵, 如今大权尽在太后之手, 她终于可以放心调兵遣将, 去夺回丢失的六州。</p>
这也当, 她为自己的儿子弥补过错了。</p>
自从得知用兵消息后，崔珣就一直心事重重, 李楹看在眼里，只是佯装不知。</p>
十月十五，是崔珣的二十三岁生辰，李楹早早就为他下了一碗长命面，她将盛着面的白釉碗递给崔珣，不好意思道：“我没做过长命面, 你尝尝？”</p>
崔珣经过休养，手指的绢布已经拆掉了, 只不过他骨节已经变形, 再不复往日活络，他尝试了几次, 才能勉强握住银箸，尝了口后, 李楹甚是期待的看着他，崔珣道：“很好吃。”</p>
李楹都不敢相信, 她自己尝了口，疑惑问崔珣：“这叫好吃么？”</p>
寡淡无味，形同嚼蜡，实在和好吃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p>
崔珣点头，他甚至吃完了一整碗长命面：“是很好吃。”</p>
他向来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以前少时的时候，倒有些要求，经过突厥那几年后，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能再对食物好坏再有要求，李楹托着腮，道：“我方才做长命面的时候，许下一个心愿。”</p>
崔珣放下银箸，莞尔：“许愿我长命百岁么？”</p>
“不是。”李楹摇头：“许愿你，得偿所愿。”</p>
崔珣略微一愣，李楹笑道：“我想下棋了，陪我下棋，好不好？”</p>
崔珣回过神来，他颔首：“好。”</p>
一整日，他都在陪李楹下棋、品茗，直到夜色初显的时候，李楹才道：“十七郎，今日是十五，我想出门放河灯。”</p>
自李楹见过太后之后，太后才惊觉爱女魂魄一直留在人间，她于是令每月十五，长安各大佛寺举行法会，为爱女祈福，于是长安百姓也习惯十五那日在曲江放河灯，驱邪避灾，超度亡灵。</p>
崔珣点头，他披上玄黑鹤氅，与李楹一起出了崔府，昆仑奴驾车，带两人来到曲江江侧，就回去了，此时快到宵禁时分，卖河灯的商贩也急着收拾回家，崔珣挑着河灯，说道：“要哪一个？”</p>
他是在问李楹，偏偏商贩还以为是在问他，于是指着一个莲花状的河灯道：“这个买的人最多，最好看。”</p>
这个莲花河灯的确在一众河灯中最为好看，河灯由薄如蝉翼的纸张剪裁而成，制成莲花形状，花瓣层层叠叠，蕊心中间，还点着一支红色蜡烛，李楹看到莲花灯，下意识就摇头，但崔珣却道：“就这个吧。”</p>
他给了银钱，商贩道完谢后，就麻溜收拾没卖完的河灯，匆匆赶回家去了，顷刻之间，曲江江畔已空无一人，只有举着火把的金吾卫鱼贯巡逻而来，待看到崔珣后，金吾卫也不敢催促他离去，而是拱了拱手，就往其他地方巡逻，任凭崔珣呆在江畔了。</p>
一阵风起，崔珣剧烈咳嗽了几声，李楹伸手为他掖好玄黑鹤氅，她也裹了身雪白狐裘，狐裘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崔珣和她道：“若冷的话，就先回去吧。”</p>
“不冷。”李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十五法会日，实属难得，我不想太早回去。”</p>
崔珣无奈，只得将莲花灯递给她，李楹接过，道：“我以为你不会选这个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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