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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年明月夜_分节阅读_第103节

是的,他们这些人,热血总有洒完的一天,如今是太后没有痛下杀手,待她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卢淮会死,郭旭会死,他也会死,所有人都会失去性命,而在一个个被砍落的人头面前,百姓心中纵然再不满,也还是会敢怒不敢言。</p>

等三年后,五年后,连心中的怒,都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了。</p>

这就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正道的悲哀。</p>

李楹道:“让我去吧,我去见阿娘。”</p>

“不行。”鱼扶危首先摇头:“公主自上次被佛法反噬,差点魂飞魄散后,神魂已经极度虚弱,如果再强行现出形体,就算有佛顶舍利在手,今后恐怕也只能勉强维持神魂不灭,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p>

“但是,你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p>

鱼扶危愣住。</p>

是的,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p>

他方才想过,是不是可以说服太后,用术法让太后看见李楹?比如说服太后饮下黑狗血?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活人饮下黑狗血,见到鬼魂,这本就是妖术,妖术有违天道,会损人根本,否则,为何从古至今,用此妖术的人那般少?</p>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阿史那兀朵,能为爱疯魔到不顾自己性命?</p>

所以只怕一提议,那人就会被以谋害太后的罪名,下狱处死了。</p>

鱼扶危沉默以对,李楹道:“让我去吧,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崔珣了。”</p>

宫室之内,熏香袅袅,太后斜靠在矮榻上,怔怔看着手中的五色锦荷囊出神,崔珣,为何会有明月珠的荷囊?</p>

只是不管她怎么问崔珣,他都始终不说。</p>

太后颓然闭上眼,她鬓边的白发越来越多,短短数十日,让她如同衰老了十几岁一般,内侍又前来禀报,说圣人求见。</p>

太后咳了两声,挥手道:“不见。”</p>

她知道菩萨保来所为何事,无非是让她答应杀了卢淮,杀了郭旭,可是,她之前已经答应让他处置崔珣了,他可以杀他,可以折磨他,也可以对他用刑,但他不能为了那个胡女,故意让三司用女人刑具羞辱崔珣,士可杀不可辱,他这样,和那个狠毒偏执的胡女有什么区别?</p>

她不想见他。</p>

内侍答了声“诺”,就下去回禀隆兴帝了,殿外的声音渐渐消失,太后定定看着手中的荷囊,泪水终于滚滚而落。</p>

她喃喃说:“明月珠,如果你还在阿娘身边,就好了。”</p>

她道:“阿娘知道,你的阿弟,他做错了,但是阿娘舍不得他,阿娘已经失去你,不能再失去你阿弟了,你告诉阿娘,阿娘该怎么做?”</p>

她并没有期待会有回音,她明白,她的女儿,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她再也见不到她了。</p>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明月珠了。</p>

但是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阿娘,你真的要明月珠告诉你,怎么做么?”</p>

太后愕然抬头。</p>

双环望仙髻,红白间色裙,肩披薄纱披帛,那是她的女儿,明月珠。</p>

她还是如同十六岁那般,端庄娴静,清丽绝尘,太后蓦地从榻上坐起,她怔怔揉了揉眼睛,她不断揉着,揉到眼睛红肿,才不敢置信的,颤巍巍睁开眼,又朝少女方向望去,那柔美身影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p>

她甚至都忘了穿岐头履,而是赤着脚,跌跌撞撞就下了榻,往爱女的方向奔去,但刚走了一步,就因为太过急切,重重摔了一跤,这个大周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就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母亲一般,忍着疼痛,支起身子,朝爱女方向殷殷哭泣:“明月珠,我的……明月珠……”</p>

第155章 </p>

太后摔倒的同时, 李楹也快步奔了过来,蓬莱殿的殿门前贴了门神,她一个鬼魂, 本是进不来的,她是靠着脖颈挂着的佛顶舍利, 强行闯进来的, 饶是如此, 她此番也元气大伤, 李楹按捺下口中腥甜的血气, 奔到太后身边, 跪倒在地,将她搀扶起来。</p>

太后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明月珠, 是明月珠吗?”</p>

李楹含着泪:“阿娘,是明月珠。”</p>

太后仍不敢相信,她颤抖着手,去抚摸李楹的脸庞:“阿娘是在做梦吧?我的明月珠,她不在了啊,她怎么可能回来呢?是阿娘, 又在做梦了啊……”</p>

李楹咬着唇,泪眼婆娑, 这些年, 阿娘定然在梦中梦到她无数次,所以她才仍然觉得这是在做梦, 太后抚摸着她的脸,面前的少女皮肤温度虽然不像常人那般温暖, 反而冰冰凉凉,但是掌心的触感, 却是实实在在的,太后嘴唇抖索,泪水模糊了眼睛,她将李楹揽入怀中:“如果是梦的话,就让阿娘一直做下去吧,阿娘的女儿,阿娘的明月珠……”</p>

李楹靠在她怀中,耳边是太后压抑至极的哭声,李楹也簌簌流着泪,她喃喃道:“阿娘,这不是梦,明月珠,回来了,但是,明月珠,也已经死了。”</p>

太后揽住她的手臂一僵,李楹慢慢离了她的怀抱:“阿娘,明月珠,是鬼魂了。”</p>

为了让阿娘相信她不是梦,而是鬼魂,李楹指尖燃起绿色鬼火,在莹莹绿光中,殿外的景象逐渐清晰,手执刀剑护卫蓬莱殿的千牛卫、打扫庭院的垂髫小宫女、小心翼翼和隆兴帝回禀的内侍,还有前赴后继前往登闻鼓前喊冤的天威军家眷,以及在丹凤外不畏生死静坐着的国子监士子。</p>

一幕幕正在发生的事情自太后眼前掠过,等到绿色鬼火慢慢消失,蓬莱殿中又恢复空旷沉寂,太后愣愣看着李楹,李楹含泪道:“阿娘,明月珠的魂魄,回来看你了……”</p>

“明月珠的魂魄,回来看阿娘了……”</p>

太后喃喃着重复着这句话,她伸手,去触李楹头上的金丝花簪,簪首的金叶刺入她指尖,尖锐痛感终于让她相信,这是真实的,她死去三十年的爱女,魂魄回来看她了。</p>

她低声呢喃:“明月珠的魂魄……回来看阿娘了……”</p>

太后已然泪流满面,她忽伸出手,再次紧紧抱住李楹,仿佛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这个站在大周权力顶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当朝太后,失声痛哭:“明月珠,三十年了,三十年了,阿娘失去你三十年了,你的魂魄,终于回来看阿娘了……”</p>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是生杀予夺的大周太后,而只是一个痛失爱女、肝肠寸断的母亲。</p>

她抱着李楹,哀哀恸哭,半晌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明月珠,你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去投胎,去转世的!为何你的魂魄,还在人间?”</p>

李楹抽泣着,含糊说着:“没找到杀我的人,所以投不了胎……”</p>

“杀你的人?”太后喃喃,她眸中划过一丝极痛的恨意:“杀你的人,是你阿耶!”</p>

“不……”</p>

李楹刚想否认,但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紧闭的香樟木门被轻叩两声,内侍高声问道:“禀太后,欧阳御史求见。”</p>

这时候求见?太后不耐,她抿了抿唇,厉声问:“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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