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真有惊雷炸响，春雨细如丝织。从刚才起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洗不净身上血污，也盖不住满地狼藉。</p>
远处的春评台上渺渺歌声婉转，谢神筠隐在树下，血色在她裙间绽开芳华。</p>
沈霜野声如寒冰：“你是踩着尸骨上位的人，含冤枉死的人在你眼里也只分有没有价值。更何况你在自相矛盾，太子要为府兵翻案就是最大的破绽，他没道理这样做，相反你更有嫌疑。”</p>
谢神筠白日受着谩骂，夜里枕着白骨，血水漫浸在她脚下，她也能面不改色跨过去，只会担心污了衣裙。</p>
沈霜野不会相信谢神筠的任何话。</p>
谢神筠冷漠道：“你弄错了一件事，要藏住一个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谎言去掩盖它。太子要翻府兵案，声势浩大，可他最终无功而返。钟磬已死，但他通匪的书信还在，罪名已定那就是板上钉钉！说冤叫屈千百遍他们也是通匪谋逆，何况他们当真不是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吗？”</p>
谢神筠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各地府兵听凭州府直调，私铸的兵甲入了徐州不会悄无声息，拥兵自重也要先有兵才行，徐寿二州养匪为患，焉知不是以寇养兵？”</p>
“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沈霜野冷酷无情道，“乱臣贼子当诛，弄权佞臣也该诛！排除异己才是你的本意。”</p>
谢神筠是为权势而生的人，她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却不能掩盖她不择手段的事实，人心和利益都是被她玩弄于股掌的东西。</p>
她太贪婪了，师出有名和赢她都要。</p>
“那又如何，你我命该如此，排除异己才是出路。”谢神筠森然道。</p>
权力之争好比斗兽，你死才能我活。</p>
雨珠迸溅，成了千百面明镜，将禁卫手中风灯折出万点波光。雨中灯走如游龙，那是谢神筠随行的近卫赶到了。</p>
谢神筠在风雨中岿然不动，任由雨打朱袖，“我曾说过我不会以身犯险，因为我的命比旁人的都值钱。今日刺杀，是因为在船上的人都有被杀的价值，鱼饵不仅是我一个。”</p>
“哥哥！”沈芳弥在雨中飞奔，翩飞的裙摆如风中飘絮。</p>
谢神筠道，“我敢以身做饵，沈霜野，你呢？”</p>
夜色藏住了谢神筠眸中杀机，她用叙诡的方式打乱了沈霜野的思路，但那骗不了他太久。</p>
沈霜野太聪明了，他很快就会发现谢神筠的话里满是漏洞，他只是缺乏关键的一环。</p>
谢神筠的移花接木不是天衣无缝，那个破绽已经随着贡船案被重新提及而浮出水面，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p>
宣蓝蓝离沈芳弥很近，自作多情地挺直了腰背：“我没事，你不用担心……”</p>
但沈芳弥毫不留情地越过他，把那句“疏远也没事”甩在身后。</p>
“哥哥。”沈芳弥到他们面前时眼中已经蕴起了薄雾，她那样脆弱，兄长就是她的顶上天。</p>
“我身上脏，”沈霜野道，但沈芳弥已经抱住了他的衣袖，“好了，别哭，我没事，没受伤。”</p>
崔之涣跟在后面，默默地把伞撑在这对兄妹头顶。</p>
“沈娘子看见你们的船出了事，很是担心。”崔之涣解释道，他当时拦住了沈芳弥，没有让她过去。</p>
“多谢。”沈霜野承他这个情，那种时候，待在崔之涣身边才是最安全的。</p>
禁军统领瞿星桥已至，迅速封锁了春明湖，此刻也来到谢神筠面前：“郡主——”</p>
谢神筠道：“刺客中有弓箭手，你立即带人盘查。”</p>
谢神筠迅速点出弓箭手埋伏的高楼，瞿星桥随即让人去查看。</p>
“郡主，此处并不安全，卑职先护送您回宫。”</p>
“先让京兆府的人去大理寺，今夜被刺的是定远侯和宣世子，他二人俱是朝中栋梁，事涉北境和西南安定，不可轻忽。”谢神筠将自己从刺杀案中抹去，“你将此事上报宫中，再派人保护定远侯和宣世子。”</p>
“是。”</p>
谢神筠转而看向沈霜野：“侯爷，今夜刺杀事关重大，或许还要请涉事的诸位贵人详谈。”</p>
“阿兄。”沈芳弥捏着他衣袖的手一紧。</p>
崔之涣道：“侯爷安心，我会送沈娘子回去。”</p>
“不必。”沈霜野眸光很冷。</p>
远处传来马蹄溅碎雨珠的长鸣之音，一列重甲骑兵如黑色洪流顷刻便至，这凶名赫赫的燕北铁骑终于在今夜撕开了伪装。</p>
洪流在沈霜野身前止步，风雨将歇，长路俱寂，沈霜野拿过伞盖在沈芳弥头顶，抬指时玄色衣袖震荡如浓云。</p>
“送她回去。”沈霜野道。</p>
阴翳浓云随即笼罩了这片天。</p>
第39章 </p>
大理寺今夜灯火通明。</p>
“今夜临川郡王设宴，春明湖两岸又都是酒肆乐坊，刺客早已隐匿行迹。”京兆府尹面色发白，鬓角渗出冷汗。</p>
铁骑驻守堂内堂外，霜刃寒甲组成了铜墙铁壁。</p>
定远侯神情疏淡，行走如常，而瑶华郡主一身血衣未曾换下，可真就称得上触目惊心了。</p>
春明湖刺杀一出，纵使无人伤亡，他这个京兆府尹只怕也是当到头了。</p>
沈霜野入座，翻看沿湖酒肆乐坊名录，燕北铁骑先行探查过弓箭手藏身之处，同样一无所获。</p>
他圈出刺客设伏的那两座高楼：“这两处详查。刺客藏身于此，乐坊管事不可能不知。”</p>
“这两处乐坊已被金吾卫封禁，里面的管事杂役也都被带回来审问了。”大理寺卿道，“禁军已封锁城门和各坊市进行搜查，京兆府这边也可贴出告示，凡有刺客消息者重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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