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飞将军李广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史记·李将军列传》 汉景帝即位以来，便通过和亲与恢复关市等方式，缓和与匈奴的关系，此举虽然使得汉匈基本维持了和平的局面，但双方在边境地区的摩擦仍然时常发生，而从汉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二月匈奴侵入燕地开始，双方的冲突再度开始加剧。 彼时汉匈冲突，多为匈奴进攻、汉军防守，由于汉文帝以来长期实行“募民实边”和“入粟拜爵”政策，汉朝边防越来越牢固，匈奴已经很难再像汉初那样频繁派遣小股部队入境劫掠，只能在集结一定兵力后，或从长城防线的薄弱处寻找突破口，或直接攻打长城关隘。因此，此时的匈奴南下劫掠，呈现出规模扩大，但频次减少的特征。 在匈奴南下劫掠的路线中，雁门关便是汉匈双方频繁交战的一个重要关隘。雁门关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在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发挥作用，赵武灵王在击败临胡、楼烦的入侵，建立云中郡、雁门郡和代郡后，便长期派兵驻守雁门，赵国名将李牧早年便曾奉命驻守雁门。 汉朝建立以后，当初韩王信联合匈奴叛乱，刘邦率领大军北上平叛，也曾在雁门地区与匈奴交战。作为汉朝沟通匈奴的重要关隘，自此以后汉匈之间围绕雁门关的交战，可谓十分频繁。 而说到雁门关，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他便是曾任雁门郡守的郅都。 郅都是河东郡杨县人，汉文帝时曾任郎官一职，以公正廉洁而着称。汉景帝时，郅都出任中郎将，又以敢于直言进谏而闻名。 郅都曾跟随汉景帝前往上林苑，在宫人贾姬如厕之时，有一头野猪突然闯了进去，汉景帝示意郅都前去救护，郅都却不为所动，反而挡在汉景帝面前，汉景帝便拿起武器打算亲自去救，郅都见状连忙跪地进谏道，“失去一个姬妾，还会有其他姬妾进宫，天下难道还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又何必以身犯险，纵使陛下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可是江山社稷、祖宗宗庙和太后又怎么办呢？” 汉景帝闻言，这才放弃前去救援，野猪也随后离开了。窦太后听说此事后，对于郅都忠心护主和重视江山社稷的做法大感欣慰，赏赐其黄金百斤，汉景帝也由此开始重视郅都。 汉初推行“无为之治”，除非百姓犯罪，否则官府很少涉及民事，此举固然对改善民生凋敝的情形有利，但同时导致地方滋生大量豪强。由于官府的不干涉，这些豪强迅速积聚了大量财富和土地，进而横行乡里、藐视官府。 当时，济南郡大宗豪强称霸一方，就连官府也难以制约，汉景帝接到地方官员的上书后，遂任命刚正严明的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到任后便将瞷氏等几大家族首恶分子全部诛杀，有力震慑了当地豪强，其他大族见此情形，再也不敢与官府对抗。 郅都仅用一年多时间，便使得原本混乱的济南郡变得路不拾遗，治安大为好转，由于郅都手段极为强硬残忍，就连济南郡周边各郡的郡守，见到他也都如同见到上官一般敬畏。 汉景帝前元七年（前150年），郅都晋升中尉，亲率北军，负责京师治安警卫，在京师权贵遍地的情况下，郅都依旧执法不阿、不畏权贵，不论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只要你敢犯罪，一律依法惩之。久而久之，就连彻侯和皇族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全都侧目而视，称之为“苍鹰”。 汉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三月，被废为临江王的刘荣，被人告发侵占宗庙用地修建宫室，汉景帝召刘荣前往中尉府对簿，本就因公正廉洁、不畏权贵而闻名的中尉郅都，毫不顾忌刘荣的身份，对其责讯甚严，刘荣恐惧之下请求郅都给自己书写工具，想要直接给汉景帝上书谢罪，但却被郅都所拒。后来，魏其侯窦婴派人暗中给刘荣送去了书写工具，已经深深陷入恐惧的刘荣，在给景帝写完书信谢罪后，便在中尉府自杀身亡。 窦太后本就十分重视亲情，当初郅都因为保护汉景帝，受到窦太后的赏赐，如今却害死了她的孙子，窦太后岂肯善罢甘休，痛恨郅都执法严苛、不肯宽容，导致自己孙子自尽的她，立即找到汉景帝，要求以严刑惩处郅都。汉景帝知道郅都乃是不可多得的正直大臣，有心包庇于他，却又不敢公然违抗窦太后的命令。 万般无奈，汉景帝只好使出了一招“偷梁换柱”之计，他先是下诏将郅都罢官还乡，不久后却又派人持节任命郅都为雁门郡太守，而且为了防止被太后知道后生怒，还特许他不必入京领旨，直接前往雁门郡上任。 当时，由于汉匈关系的急转直下，匈奴铁骑连年南侵、骚扰边境，导致边境数郡久不安宁，作为北部重要关隘的雁门关也是屡遭侵扰。郅都到任之后，凭借严谨的做事风格，大力整修雁门关的防御工事，并加强了边军的训练，使得此后匈奴人多次在雁门关受挫，再也不敢轻易靠近雁门关。 匈奴人恨郅都入骨，于是派人深入京城，散播不利于郅都的谣言，窦太后这才得知汉景帝竟然重新起用了郅都，因此再度要求逮捕严惩郅都，汉景帝辩解称“郅都是忠臣，如何能够妄杀？” 窦太后却怒道，“难道临江王就不是忠臣吗？” 在窦太后的强力干涉下，郅都最终被杀，而就在郅都死后不久，匈奴人便重新开始侵入雁门关。 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六月，再度破雁门关而入的匈奴军队，先攻云中郡武泉县，后又攻入上郡，想要夺取汉朝上郡马苑中的战马，时任上郡太守的李广立即率兵迎战。 早在汉文帝时，匈奴大举入侵萧关，威胁京师安全，汉文帝下诏征兵抵抗匈奴，李广以良家子身份应征从军，跟随汉军抵抗匈奴。因精通骑马射箭，在此战中李广斩杀匈奴颇多，战后因功被任命为汉中郎。 后来，李广多次随汉文帝狩猎，数次格杀猛兽，汉文帝见其勇武，当时便赞叹，“可惜你没遇到好时机，若是生在高帝时代，封个万户侯也不在话下！” 汉景帝即位之后，李广先任陇西都尉，后又改任骑郎将。“七国之乱”时，李广以骁骑都尉的身份跟随太尉周亚夫攻打叛军，曾在昌邑城下夺取叛军军旗，因此名声显扬。 叛军对梁国的威胁消除后，当时以储君自居的梁王刘武，对参与救援梁国的有功将领予以封赏，并赏赐给李广一枚将印。 叛乱平定后，其他立下战功的武将多有封侯者，而原本在战争中功劳卓着的李广，却因擅自接受梁王刘武授予的将印，引发汉景帝不满，以致还军后没能获得任何封赏，而这或许是李广这一生中距离侯爵最近的一次。 李广不仅没有获得封赏，反而还因此被调出京城，任命为了上谷太守。眼看着与自己一起参与平叛的将领们因功封侯，而自己却与侯爵擦肩而过，李广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更因自己擅自接受梁王的赏赐而悔恨，因此出任上谷太守之后，便时常亲自率兵与匈奴交战，以期获取战功封侯。 为了获取战功，李广率兵作战极为拼命，常常身先士卒率军冲杀。然而，太守毕竟是一郡最高长官，而不是领兵将领，李广这种玩命的打法，着实让他手下的官员们整日提心吊胆。 担心李广出现意外的典属国公孙昆邪，在苦劝无果的情况下，只好上书向汉景帝哭诉，“李广的才气固然天下无双，但他太过自负，屡次与敌虏肉搏，恐怕迟早会战死沙场”，汉景帝于是又下诏将其调离边镇，改任上郡太守。 李广调任上郡太守之后，虽然没有了战死沙场的危险，但也失去了杀敌立功的机会，这让他颇为苦恼。因此，当得知匈奴破关而入、攻入上郡之时，李广哪肯放过机会，立即调集士兵前去迎战。汉景帝或许也怕李广见了敌人头脑发热，便又派了一位亲信宦官前往李广军中，以协助李广整训士兵的名义，对其予以看管。 一次，宦官带了几十个骑兵外出，恰好与三个匈奴人遭遇，宦官见对方人少，遂亲率骑兵攻了上去，却不想对方箭术出众，边跑边转身放箭，立时便有数名骑兵落马，就连宦官亦中箭负伤落马。骑兵们见宦官负伤，也不敢再战，只得先护着宦官上马撤退，那三个匈奴人见状，趁着汉军慌乱之际又接连放箭，片刻间几十名骑兵便死伤殆尽，宦官这才艰难上马，在仅剩的几名骑兵护送下，向着大营方向狂奔而去。 李广得知消息，连忙上前查看情况，听了宦官和众将士的描述，李广言道，“箭法如此精准，一定是匈奴射雕之人”。说罢，李广便率领一百多名骑兵奔出大营，向着三个匈奴人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三个匈奴人因为没马，只是徒步行走了几十里，李广派出的探马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李广立即命令骑兵散开，从左右两面包抄而上，自己则亲自率人正面突进。李广凭借着出色骑射功夫，亲自拉弓放箭射击三人，当场射死两人，活捉一人，一番审问之下，得知果然是匈奴射雕之人。 然而，当李广命人将俘虏捆绑结实，上马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发现有数千名匈奴骑兵出现在了远处，而匈奴人也发现了李广这一百多名骑兵。 由于汉军多以步兵为主，面对人人配马的匈奴骑兵只能被动迎战，而无法做到主动出击和追击。为了对匈奴人造成杀伤，此前李广曾多次利用地形设伏，以少量骑兵作为诱饵，将匈奴人诱入包围圈予以打击。因此，当匈奴人发现李广这一百多人后，以为又是汉军派出诱敌的骑兵，一时间竟然没有敢发动攻击，反而选择了上山布阵。 李广手下的骑兵见匈奴人数十倍于己方，一时间非常恐慌，立即便有人建议李广撤退。 李广制止了部下的慌乱，说道，“如今远离大营几十里，如果这种情况下逃跑，匈奴人一番骑射下来，咱们这一百多人恐怕活不了几个。如果我们留下，匈奴人反倒会以为我们是诱敌的军队，反而不会轻易进攻了。” 说罢，李广便一勒马缰，当先向前行去，部下们见状，也只好提心吊胆的随其前行。待到距离匈奴人约两里时，李广这才停了下来，并下令说，“大家都下马解鞍！” 众人一听，都以为李广疯了，有亲兵上前说道，“敌人如此多，又离得这么近，这种时候解鞍下马，一旦情况紧急，该怎么办？” 李广却看着远处的匈奴军队说道，“那些匈奴人以为我们会走，现在我们偏偏解鞍表示不走了，这样敌人会更加坚信我们是来诱敌的。” 说罢，李广率先下马解鞍，部下们也不知道这招靠不靠谱，只好照着李广的吩咐做，纷纷下马解去马鞍，然后众人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 匈奴将领看着汉军不退反进，而且竟然敢当着自己大军的面下马解鞍，果然以为这是汉军故技重施，坚信这支人马是汉军的诱饵，因此下令不得擅自进攻。 不久，一个骑白马的匈奴将军出阵约束部队，李广见状，遂率领十几个骑兵上马奔驰而上，射杀了这个白马将军，然后再度返回，又下马解鞍原地休息，李广甚至还让士兵将马放开，让马儿随意奔驰，自己和士兵们则随地躺卧，更显轻松。 匈奴主将见汉军如此有恃无恐，心中反而愈发生疑，严令军队不得出击。 结果，双方就这么从傍晚对峙到了夜半，由于天色昏暗，匈奴主将见李广这一百多骑兵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又担心汉军主力趁夜伏击，只得率领军队撤退。而李广一直等到黎明时分，见匈奴人果然撤走，这才率领人马返回了大营。 由于李广带兵有方，匈奴没能在上郡捞到半点好处，又没办法对汉军造成大的杀伤，最终只得撤退。 此后，李广历任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郡太守，由于奋力作战而日渐出名，甚至名扬匈奴，被匈奴人称为“飞将军”，凡是他任职的地方，匈奴人全都躲着走，从不敢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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