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吕后的报复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史记·吕太后本纪》 刘邦去世之后，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皇后吕雉被尊为太后。在萧何的辅佐下，刘盈即位后不久，便立即下诏遍赏天下，天下臣民皆被赐爵一级，中郎、郎官按照任职时间皆被提升爵位，负责为刘邦置办丧事和建造陵墓者，也各自按照官职赏赐钱财，罪犯亦多有赦免，并下令减少田租，恢复十五税一的制度。此诏令一下，刘盈这位新皇帝，便立即获得了臣民的一致拥戴。 虽说皇位交接往往伴随着政治动荡，但因刘盈此前便曾多次监国，对于朝廷政务已经多有了解，再加上丞相萧何的竭力辅佐，朝廷局势倒是迅速稳定了下来，吕后见状便也没有过多参与朝政，放心让儿子独自理政，自己则将矛头对准了那些曾经极为受宠的后宫嫔妃。 刘邦在世时，吕后一心维护自己的后位和儿子的太子之位，无暇也无心与这些宠妃们争宠，但却并不代表着吕后对于这些宠妃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毕竟其中可是有数人都曾威胁到了自己的后位，戚夫人母子更是对吕雉的皇后之位和刘盈的太子之位都产生了巨大威胁。 如今儿子已经坐稳皇位，自己也成为了太后，腾出手来的吕后也开始了对这些宠妃的清算。很快， 管夫人、赵子儿等曾经受宠的妃子便皆被囚禁，严禁其出宫半步，只有薄姬因为与吕雉一样，在后宫之中并不受宠，本就难以见到刘邦的她，自然没有对吕后产生威胁，因此得以获准离京前往代国，与儿子代王刘恒团聚，并被刘恒尊为代王后。至于曾经最为受宠、对吕后威胁最大的戚夫人，则被吕后囚禁在了永巷。 所谓永巷，其实就是宫内的一条狭窄小巷，乃是没有分配到各宫的宫女们的居所，也用于囚禁、惩治犯错的宫女。吕后将戚夫人囚禁于此，便是等同于将其贬为宫女，而且还是有罪的宫女。 不仅如此，吕后还命人给戚夫人剃去秀发、戴上脚镣，又给其穿上囚服。与其他获罪被囚的宫女一样，戚夫人不仅要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而且还要从事舂米等体力劳动。 戚夫人之所以会沦落至此，一定程度上也是咎由自取。对于刘邦来说，江山固然比美人更为重要，但他并非没有为戚夫人安排退路，在易储失败之后，刘邦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戚夫人与吕后之间的矛盾，也曾尝试化解两人之间的冲突，奈何戚夫人野心太大。 易储失败后，刘邦多次提醒戚夫人，太子刘盈羽翼已成，太子的位置已经不能轻易撼动，再加上自己年事已高，已经不可能再让刘如意取代刘盈了，希望戚夫人能够认清现实，通过向吕后服软来保全自己和儿子，然而野心膨胀的戚夫人对此却置若罔闻，仍旧凭着刘邦的宠爱意图争夺太子之位，不仅常常在刘邦面前嘘唏流涕，更是仗着荣宠，在言语上多次冲撞吕后。 见戚夫人不知收敛，刘邦这才封刘如意为赵王，让其前往赵地就封，使其远离权力斗争中心，即便如此刘邦仍不放心，又让周昌担任赵相保全皇子，并在临终前给太子刘盈写了一封《手敕太子》，希望刘盈能够设法保护戚夫人母子。 如果戚夫人能够听从刘邦的安排，不那么咄咄逼人，即使无法完全化解自己与吕后之间的矛盾，但也绝对不至于招致吕后那么大的恨意。 反观吕雉，对于戚夫人的挑衅顶撞，则一直保持着隐忍，唯恐因为与戚夫人的冲突会触怒刘邦，进而动摇自己的皇后之位和刘盈的太子之位。 因此，在刘邦在世时，对于吕后来说，只要戚夫人没有威胁到自己和刘盈的地位，那么其他方面她都可以忍让，但随着刘邦的去世，戚夫人失去倚仗，吕后多年来积累的怒火和屈辱就此全面爆发。 不过，吕后虽然对戚夫人展开了报复，但最初却也仅限于戚夫人一人，并未牵扯到已经就封的赵王刘如意。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经过一天劳作的戚夫人疲惫的躺在床上，回想着曾经的优渥舒适生活，又想到如今这悲苦的境遇，在身心饱受摧残之余，戚夫人不禁凄凉的唱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被吕后派去监视戚夫人的宫女，听到戚夫人所唱词句后，立即将唱词抄写下来，然后禀报了吕后。 戚夫人原本只是在夜深人静之际，以歌声抒发自己的凄苦和对儿子的思念，希望有一天能够脱离苦海。但吕后看着手中的唱词，却认为戚夫人这是希望有人将自己的遭遇告知儿子，希望赵王能够将自己救出去。 吕后当然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更何况这个“根”还是位诸侯王，她可不想因此再酿成诸侯王叛乱事件。为了消除隐患，吕后立即派人召赵王刘如意入京。 身为赵相的周昌，自然知道吕后与戚夫人之间的矛盾，何况刘邦当年在任命周昌为赵相时，还曾殷切嘱咐周昌保护好刘如意，如今吕后囚禁先帝宠妃的事情他已经听说，如此局面他岂敢让赵王轻易入京。 于是，面对吕后的诏命，周昌以赵王患病无法入京为由，予以了回绝。 吕后先后派了三波使者，结果皆被周昌给挡了回来，到了最后，周昌更是直接向使者挑明，“先帝将赵王托付给我，如今赵王年龄还小，而且我听说太后很是怨恨戚夫人，想将赵王召去一起杀死，因此我不能让赵王入京。况且，赵王的确患了重病，不能奉诏前往”。 吕后听到使者的回奏后大怒，但却不敢采用过激手段，一来担心朝政动荡，导致朝廷与诸侯王关系破裂，二来当年刘邦易储，周昌对自己母子有恩，她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同时，吕后也总算搞明白了，如果不能将周昌调离赵国，自己根本没有可能将刘如意召回京城。 为此，吕后以皇帝刘盈的名义下诏，诏命周昌回京复命，向朝廷禀报赵地事务。 面对这道诏命，身为赵相的周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毕竟这就是他的分内之事，即使他万般不愿，也只得乖乖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周昌便立即去拜见了皇帝刘盈，向他禀报了赵地的事务，然后便打算快马加鞭返回赵国，然而好不容易将其召回京城的吕后，岂肯轻易放其离开，刚刚离开未央宫的周昌，立即便又接到了吕后召见的命令。 无奈之下，周昌只好前去拜见吕后。吕雉见到周昌，便劈头盖脸的怒骂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痛恨戚夫人吗？而你竟然阻止赵王进京，为什么？” 面对吕雉的责骂，周昌虽然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过错，但他毕竟是谎称刘如意患病，有意对抗吕后的诏命，因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不语。 吕雉将周昌训斥了一顿，见其始终低头不语，对于这位曾经有恩于自己的诤臣，倒也没有过分苛责，便让其先回家休息了。 入京容易离京难，周昌因为担心赵王刘如意的安危，唯恐自己辜负了先帝刘邦的嘱托，一心想要尽快返回赵国，奈何屡次向朝廷请辞，但在吕后的阻挠下，始终没有获得批准。 吕后在将周昌留在京城的同时，再度派人前往赵国，召赵王刘如意入京。由于赵相周昌不在，赵国再无人敢于正面对抗朝廷的诏命，失去了周昌庇护的刘如意，被迫奉诏前往京城。 周昌得知赵王刘如意已经启程前往京城的消息后大惊，周昌深知，一旦刘如意入京，事情便再也不是自己能够主导的了。实在没有办法，周昌只好将吕后可能危及赵王刘如意性命之事禀奏给了皇帝刘盈，希望他能够念及亲情庇护弟弟。 刘盈本就性情仁慈，再加上父亲刘邦临终前也嘱咐自己保护这个幼弟，遂派人打听赵王的入京行程，然后亲自前往霸上迎接，与其一同回到宫中。 由于担心弟弟被迫害，刘盈干脆将刘如意带在了身边，同饮食、共起居，整日形影不离，让吕后找不到一点下手的机会。 然而，刘盈越是保护刘如意，吕后越是看刘如意不顺眼，心中愈是愤怒，杀心越是浓厚，更是对于刘盈公然违拗自己的意思而愤怒。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惠帝元年（前195年）十二月的一天，刘盈清晨外出射猎，因赵王年纪尚幼，刘盈不忍心将其叫醒，便留其在宫中熟睡。 在宫中遍布耳目的吕后立即便得知了消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的吕后，立即命人前往未央宫，给刘如意强行灌下毒药将其毒杀。等到刘盈射猎归来，刘如意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眼见自己贵为皇帝，却连弟弟都保护不了，自责、后悔、愤怒等情绪顿时冲上心头，情知必是母亲毒死了弟弟的刘盈，立即便跑去与吕后大吵了一架。 在吕后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儿子的皇位，却没想到一向乖巧孝顺的儿子，竟然会为了曾经觊觎太子之位的赵王而与自己争吵，愤怒之下，吕后决定让儿子看清楚什么权力斗争的残忍，同时也要让儿子看清楚这个宫里到底谁说了算。 于是，吕后将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戚夫人身上，她命人砍断戚夫人手脚，剜掉眼珠，熏聋耳朵，喝下哑药，然后将她扔到猪圈里，称之为“人彘”。 数日之后，吕后带着儿子来观看自己的“杰作”。初见所谓的“人彘”，刘盈只是觉得吕后惩罚囚犯的手段过于残忍，然而当他得知此人乃是戚夫人后，刘盈顿时惊呆了，惊愕、恐惧、茫然，无数负面情绪一瞬间充斥心间，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之后才痛哭出声，不忍再看戚夫人悲惨模样的刘盈，也不理会身后的吕后，就此低头缓步而去。 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将人折磨至此的刘盈，或许是惊吓过度，或许是心结难解，或许是不愿面对现实，回到自己宫中后，就此卧床不起，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在数次探望刘盈之后，眼见儿子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被吓成这样的吕后，只得对外宣布刘盈患病无法理政，日后由自己代为处理朝政。虽然朝中大臣也听闻了宫中传出的风声，但对于这等皇家之事，他们也不敢过问。 刘盈这一病便是近一年时间，虽然在太医的调理之下，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但精神创伤却不是太医能够治愈的，刘盈仍旧整日无精打采、沉默寡言，对于朝政也是置之不理。 吕后数次派人催促刘盈理政，刘盈也是始终置若罔闻，无奈之下吕后只好亲自前去劝说，刘盈却说道，“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我作为太后的儿子，又有什么脸面再去治理天下。” 吕后还欲劝说，刘盈却不给她机会，竟然直接起身离去，看着儿子如此模样，吕后气的猛捶了一下桌子，恼怒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皇帝刘盈因病无法理政，吕雉以皇太后之尊代理朝政，倒也算是名正言顺，再加上吕雉从刘邦晚年开始便参与朝政，以及易储事件后拉拢的大量朝臣，使得吕雉非常顺利的接手了朝政。 对于此，刘盈却已经全然不在乎，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母亲这么在乎权力，那就让她去执掌大权吧，免得让更多人因自己而死。 为了避免朝廷出现动荡，再加上刘邦当年封侯时与功臣们“剖符为信”，因此吕后的报复虽然残忍，也却仅限于宫廷，而并未波及到外廷的戚鳃等大臣，对于朝政的影响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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