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卢绾反

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史记·高祖本纪》 就在刘邦率兵平定英布叛乱之时，樊哙、周勃也在积极平定赵代陈豨叛乱。其中樊哙大败陈豨、曼丘臣等叛军于柏人、横谷等地，斩杀叛将赵既，俘虏代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等十人，先后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共二十七县。 周勃则先是在云中郡击败叛军，俘虏郡守遬、丞相箕肆、将领勋，平定雁门郡、云中郡共二十九县，又趁势联手樊哙大败陈豨于灵丘，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等被俘，平定代郡九县，陈豨兵败下落不明。 汉十二年（前196年）十一月，刘邦返回洛阳，得知陈豨叛乱已经被基本平定后，便又思考起了如何处理代郡的问题。 代郡作为边郡，时常面临着匈奴的威胁，如果继续派遣武将坐镇，刘邦担心又会出现第二个陈豨，可如果将代郡归入赵国管辖，虽说代地与赵国相邻，但由于太行山的阻隔，实际管理起来难度极大。 苦无良策的刘邦，最终还是决定于代地再设诸侯国，于是加封第四子刘恒为代王，统辖定襄、雁门、代郡、太原四郡之地，定都于太原郡的晋阳（后迁至同郡中都县），使代国成为统辖数郡的大国，增强其国力，使其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匈奴。同时，刘邦任命参与平叛的齐相傅宽为代相，接替原本陈豨的职务，继续统兵驻边防备匈奴。 同年十二月，樊哙部将、郎中公孙耳奉命追剿叛军，斩杀陈豨于灵丘，陈豨叛乱至此方被平定。为了尽快安抚人心，平息叛乱造成的动荡，刘邦下诏赦免了所有被陈豨、赵利胁迫的代地官吏和百姓。 然而，随着叛乱被平定，陈豨的降将被押回长安受审，刘邦又得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陈豨叛乱期间，燕王卢绾竟然也有参与其中。刘邦接到奏报后大惊，连忙命人细细核查。 当初燕王臧荼谋反被杀，鉴于燕地地处偏远，与朝廷之间又有诸侯王相隔，刘邦只能重新册封诸侯王镇抚该地，由于当时诸皇子皆年幼，刘邦便选择了与自己关系极为亲近的卢绾，希望凭借这层关系加强朝廷与燕地的联系，巩固朝廷对燕地的统治。 卢绾镇守燕地数年，一直以来倒也表现的忠心耿耿。陈豨叛乱之后，卢绾不仅主动自燕地出兵，从东北方向配合朝廷夹攻叛军，甚至在得知陈豨派王黄向匈奴求救后，也派臣僚张胜出使匈奴，在匈奴散播陈豨战败的消息，避免匈奴派兵增援陈豨，从而断绝陈豨的外援。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正是由于这次张胜的出使，使得卢绾原本坚定拥护朝廷的立场产生了动摇。 当初，燕王臧荼谋反被杀之后，其子藏衍便逃到了匈奴，并受到了冒顿单于的任用。 冒顿单于本就是野心勃勃之辈，一直想要南下夺取中原富庶之地。然而，历经白登山一战，却让冒顿单于的南下信心备受打击。 遭遇“白登山之围”，作为汉朝皇帝的刘邦，固然颇为狼狈，但汉军的战斗力，却同样让冒顿单于感到心惊。 在冒顿单于看来，自己以近十倍之兵力，包围汉军七天七夜，竟然始终无法击溃汉军先锋，这让他充分见识到了汉军的强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答应刘邦的和亲修好。而在之后，匈奴各部虽然依旧时常南下劫掠，但驻军代地的陈豨，却屡败匈奴南下劫掠的军队，让匈奴各部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这更让冒顿单于不敢再贸然南下。 直到陈豨发动叛乱，搅得黄河以北地区天翻地覆，面对如此天赐良机，冒顿单于这才再度蠢蠢欲动，决定利用中原内乱的机会南下。 与此同时，陈豨在决定起兵造反之时，便意识到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难以对抗朝廷，因此早早便与匈奴的冒顿单于和潜逃匈奴的韩王信叛军取得了联系，想要借助他们两方的势力共同对抗朝廷。 虽然此后由于朝廷的围剿，陈豨军队溃散，但他与匈奴的联系却始终没有中断。因此，即使张胜在匈奴大肆散播陈豨战败的消息，但也只能蛊惑一些不知实情的匈奴部落，对于一直与陈豨有联系的冒顿单于根本起不了丝毫作用。 在中原富庶之地的诱惑之下，为了让陈豨给自己制造南下入侵中原时机的冒顿单于，岂会因为张胜散播的谣言和献上的薄礼，而放弃援助陈豨叛军。 即使张胜巧舌如簧，冒顿单于也始终不为所动，非但没有答应张胜放弃支援陈豨的请求，反而在通过藏衍了解了西汉朝廷与诸侯王的复杂关系后，有意利用张胜出使匈奴的机会，唆使燕王臧荼也参与谋反，使中原更为混乱，从而给自己率兵南下创造机会。 臧衍作为前任燕王臧荼之子，此前便与燕人出身的张胜相识。为此，冒顿单于派遣臧衍前去游说张胜，挑拨燕王卢绾与朝廷的关系。 臧衍原为燕国王子，享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生活过的那叫一个滋润，直到父亲臧荼因为反叛兵败被杀，臧衍被迫流亡匈奴，处境可谓一落千丈。对于臧衍来说，他才不会去分辨谁对谁错，在他看来，若是刘邦没有杀死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所以臧衍对于刘邦和汉廷的怨恨可想而知。 正是出于这种愤恨，臧衍对于冒顿单于的吩咐当即便应承了下来。他先是找到张胜，以燕地同乡的身份与其拉近关系，待到双方已经十分熟络后，这才以至交好友的身份劝说张胜道，“您之所以在燕国得到重用，乃是因为您通晓匈奴事务，而燕国之所以能够长久存在，则是因为其他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朝廷需要燕国帮助平定叛乱。如今您为了燕国想要消灭陈豨，但您有没有想过，一旦陈豨被消灭，下一个就该轮到燕国了，您和您的主上便是下一个陈豨。”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张胜不是不知道，听了藏衍这番话，张胜默不出声，他先是想到了先秦时期帮助越王勾践称霸的大夫文种，又想到了汉初帮助刘邦夺取天下的大将韩信，不都是典型的例子吗？良久之后，张胜点了点头，认为藏衍所言不无道理。 汉朝立国之初，天下立有七大诸侯国，先后分封八个异姓诸侯王，如今还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诸侯王们要么发动叛乱，要么获罪被杀被废。虽说卢绾与刘邦早年关系亲密，但在诸侯王与朝廷关系十分紧张的当下，谁又能保证刘邦不会对卢绾下手。 想通这些，张胜便向臧衍请教道，“那么依您之见，燕国如何才能自保呢？” 藏衍见张胜已被说动，便趁势继续劝说道，“燕王只要放过陈豨，并且和匈奴联手即可。陈豨叛乱难平，朝廷需要仰仗燕国的力量，燕国自然能够长存；即使朝廷想要强行削藩，有匈奴作为助臂，燕国也算有了安全保障。” 张胜思索片刻，认为藏衍之计的确可行，于是便留在匈奴，与匈奴和陈豨相互联络，让匈奴帮助陈豨叛军攻击燕国，以求达到“养匪自重”目的。 卢绾见张胜非但没有说动匈奴，反而使得匈奴与陈豨合兵东进攻燕，而张胜自己更是留在匈奴既不归燕，也无消息传回，便认为张胜已经叛变，乃是在勾结匈奴谋反。此时对于朝廷仍然忠心耿耿的卢绾，因此上书刘邦，请求族灭张胜。 不久之后，在与匈奴和陈豨达成协议之后，张胜自匈奴返回，将藏衍的一番话转述给了卢绾，并详细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虽然卢绾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但由于梁王彭越被杀、淮南王英布造反，又听了张胜的一番剖析，原本对朝廷极度忠心的卢绾，也不得不怀疑朝廷是否有意在清除异姓诸侯王。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卢绾虽然与刘邦关系亲密，但毕竟起于微末，在享受了数年荣华富贵之后，他又岂会甘心放弃如今的一切。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卢绾在沉思良久之后，一拍桌案，决定采纳张胜的建议，采用“养寇自重”的方式力求自保。 明白了张胜所作所为全是为自己考虑的卢绾，不禁为此前的上书感到后悔，为了弥补过错，卢绾便又上书刘邦，说自己此前上书有误，乃是其他人谋反，与张胜没有关系。然后派张胜继续出使匈奴，作为自己与匈奴之间的联络人。同时，卢绾又派范齐联络陈豨，劝其向东逃亡，承诺自己将为其提供庇护。 当时的陈豨因为接连战败，宛如流寇一般四处流窜，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得知卢绾派人传来的消息后大喜过望，立即率领残兵败将逃至燕国附近，然后配合燕国军队，给朝廷上演了一出两军激战的假象。实际上，卢绾非但没有与陈豨作战，反而暗中资助叛军，给陈豨送去了大量物资。 此后，在卢绾和陈豨的相互配合下，两军时不时打上一仗，形成“连兵勿决”的局面。 刘邦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大怒，立即派人前往燕国，召卢绾回京朝见，此时的卢绾心中有鬼，哪里敢应召入京，于是与其他诸侯王一样，他也采取了装病的方式，拒绝入京见驾。 原本刘邦对卢绾还抱有幻想，认为他只是见到其他异姓王的下场，想要进行自保罢了，并没有想要谋反，想着只要卢绾愿意入京，无论他做过什么，念在往日情分，绝对不会严惩于他，但如今卢绾拒绝入京，刘邦也不得不怀疑卢绾是否真的叛变。 于是，刘邦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前往燕地，再度召见卢绾，并趁机调查卢绾的下属，查明其是否真的有谋反之意。 审食其和赵尧抵达燕国之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的卢绾，直接选择了以患病为由闭门谢客，对两人拒不接待。 燕王府中，左右臣属劝说卢绾还是应该见一见朝廷使者，否则会加深朝廷对他的猜忌，然而坐立不安的卢绾却是连连摆手，对众人说道，“现在不是刘姓宗室而称王的，就只剩下我和长沙王吴臣了。去年春天，朝廷族灭了淮阴侯韩信，夏天又诛杀了彭越，这些都是吕后所为。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又身患重病，政事皆交给吕后来决断，吕后却一心找借口诛杀异姓诸侯王和大功臣，我去京城那不是找死吗？” 审食其和赵尧由于迟迟无法见到卢绾，只得转换思路，从卢绾的手下着手调查，虽然卢绾闭门谢客之后，他的臣属也都大多躲藏了起来，但仍有不少人出于自己自保，私下将卢绾谋反的证据和此前在府中所说的那段话，告知了审食其和赵尧。 两人于是返回京城，将查探的情况向刘邦做了详细汇报，刘邦听闻卢绾果然有谋反之意，心中更为愤怒。 不愿相信事实的刘邦，又命人审问匈奴降将，从他们那里得知卢绾果然与匈奴多有联系，而且张胜如今仍在匈奴充作燕国使者。得知审问结果，刘邦不禁悲从心来，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卢绾果然反了”。 汉十二年（前195年）二月，刘邦为了平息燕地叛乱，瓦解燕国军民抵抗意志，下诏赦免燕国官吏百姓，并赏赐燕国六百石以上的官员爵位各一级，而凡是随卢绾叛乱但愿意反正者，也都予以赦免，各加爵一级。同时，刘邦命樊哙率兵东进，携带赦免诏令攻打燕国，并封第八子刘建为燕王，取代卢绾统治燕国故地。 樊哙率兵进入燕地后，很快便击败了卢绾的叛军，而燕地百姓因为皇帝赦令，也不愿跟随卢绾继续叛乱，除都城蓟县等个别县邑仍有叛军据城坚守外，其余地区很快便被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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