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桶的张宇航真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况， 明明刚才走的时候几个小女工还像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的，现在却成了五只鸭子，不五十只鸭子， 再晚来一会儿，灯泡都要被她们玩坏了。 张宇航一进入车间，五十只鸭子立刻又变成了五只鹌鹑， 张厂长默然的看了她们一眼，吓得小鹌鹑又是一阵颤抖：“去食堂。” 豆芽菜一声都不敢吭，一步都不敢多迈， 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小花姐的后面， 忽然一阵浓香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浓的香味从神使大人提着的桶里传出来。 有多香？ 豆芽菜根本就不会形容，反正她在梦里都没梦到过这么浓的香味， 三年前，村长家抓了一只野猪，煮肉的时候豆芽菜都快被香迷糊了，那种香也远远不及桶里面散发出的香气。 豆芽菜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口水一个劲儿的在口中分泌，顺着嘴角流出来，沾湿了胸口的衣襟，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她的眼神一直忍不住往桶里面飘。 其实不止她，每个小女工肚子都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咕噜噜的声音响成一片， 如果不是神使狠厉的形象深入小女孩的内心，她们早就扑过去了。 神使大人说：“去洗手！” 豆芽菜看着白色的桶根本无余力思考， 还是李小花先站起来带着她们走到水槽边。 神使大人说：“接着。” 然后每人发了一个碗。 神使大人放下桶，说：“开饭吧！” 豆芽菜嚎了一嗓子就冲了出去！！！ 张宇航的眼包皮狠狠的跳了跳， 只能说太残暴了！ 太残暴了！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孩子吃饭能吃成这个样子，甚至男子都不行， 几个小女工围着桶，嘴中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像一群野兽。 张厂长都不敢多看，害怕以后吃饭有阴影。 豆芽菜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好像应该是有肉， 她也顾不上味道好坏，因为几个女同伴都在抢，自己吃的慢了就容易都被别人抢走。 第一次，豆芽菜觉得自己吃饱了饭， 第一次，豆芽菜感觉到了满足， 第一次，豆芽菜觉得自己用食物补足了肚子里空掉的那一部分。 也是第一次，豆芽菜吃撑了！ 确切地说，是五个小女工都吃撑了， 饭店的菜一贯讲究高盐高糖高能量，进入了她们经常用野菜填的肚子，杀伤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时辰后， 五个小女工挨个靠在食品厂的墙根儿晒太阳， 一个个搂着肚子不停打嗝，脸上还露出一股莫名的笑。 张宇航有一点儿傻眼，明明饭前还像鹌鹑的，现在又又不怕他了。 也不颤抖了， 张厂长走过去，小女工也还是躺着，也不站起来（其实是太饱，站不起来）。 张厂长训话，五个人也不听，也没回应（吃到嗓子了，怕吐，舍不得吐）。 最气人的是，小女工脸上一直带着笑，无论跟她们说什么，她们都微笑应对。 几天后，张宇航才问出答案，小女孩说：觉得值了，那一顿饭后觉得死了也不怕 张厂长郁闷的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被浪费掉了，什么工作都没做。 很明显小女工被撑着了，让她们吐出来，她们捧着肚子带着笑，死活不干。 青苎村祠堂，破旧的土坯房中，李老牛在翻滚挣扎， 看管的村民早就跑光了， 李老牛攒一会儿力气，挣扎一番，然后哭一会儿， 然后再攒力气，再挣扎，再哭，周而复始， 暮色四围，归鸟阵阵， 终于，李老牛挣脱开了手上的绳索，他哭着跑出祠堂，哭着跑向食品厂山谷， 空荡荡的青苎村，村中的山路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人如果伤心到极点的时候，其实是不害怕的， 李老牛早年有一个儿子，但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 媳妇也在八年前离开人世， 李老牛这么多年一直跟女儿李小花相依为命， 女儿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小花就是他的命根子。 现在女儿被硬生生的带走送给了怪物， 现在天都黑了，恐怕早被早被吃了吧！ 李老牛眼泪止不住的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脚步也踉跄起来。 越往前走，越接近食品厂，李老牛的脚步却迟疑了起来，他的心里面空荡荡的疼得厉害， 但另一个念头让他脚步又坚定起来——他想试着去捡一件衣服，女儿的衣服或者遗物， 女儿肯定尸骨无存了，他想把女儿的衣服和老婆埋到一起，那样的话好赖也算一种团聚。 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月亮却还没升起来， 星光点点之下，食品厂如同一只巨大的俯卧的怪兽，它的上空还有一种奇怪的光晕。 （在东汉漆黑的夜晚，随便一个灯泡就能照亮夜空） 李老牛一丁点都不怕，他泪眼婆娑的爬在栅栏门上： “小花爹爹对不起呀！” “爹爹来晚啦！” “小花俺可怜的女儿，你还能听到吗！” “啊啊啊！痛煞俺啦！！！” “” 然后小花捧着肚子，飘啊飘啊就到食品厂门口， 李老牛的眼睛瞪的比牛眼还要大：俺俺看到了个啥呀！女儿这是死去的女儿前来见俺了吗？ 天知道，李小花可真不是想要吓唬她爹，她纯属吃撑了，正宗的吃饱了撑的，她现在肚子里全是好东西， 她们五个小女工个个儿都是这个样子，排着队靠墙根儿晒了半天太阳， 可惜肚子里营养太丰富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能消化的范围，消化了一下午的时间，毫无见好的迹象。 之所以飘着走，就是走快了容易吐，这么好的东西，李小花舍不得,脚步只能一点一点挪，就像鬼步舞一样。 李老牛眼泪长流：“女儿啊你受罪啦！” “死了你就走吧咱们穷人就是这个命啊！下辈子记得找个好人家。” “女儿啊你还有啥遗物吗，俺把你和你娘放在一块！” 李小花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俺现在吃的太饱，不好张嘴，不好说话。 李老牛理解的更岔劈了：“花儿，你似有遗言要说吗？人鬼殊途，说不出来对不对？” 李小花急的跺脚，这一跺脚动作大了，差点吐出来。 她也着急：都不知道她一下午坚持的有多辛苦，这么好的东西吐出来浪费了老爹能心疼死。 李小花也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惜肚子太满，张了张嘴，就叫出一声“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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