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对现在的清流和严党的关系非常清楚，虽然严党势大，但堵不住天下人之口，更堵不住有些不考虑事情前因后果，只在乎自己名声的读书人。</p>
自他被严嵩干儿子赵文华推荐出仕后，严嵩在为官一道给他大开绿灯，他也被诸多清流官员视为严党中人。</p>
面前的胡宗宪就更不要说了，作为赵文华一手提拔起来的浙江总督，他在朝堂一直唯严嵩马首，每年金帛玉锦、珍奇淫巧没少成车成船的给严府里送。</p>
可唐顺之清楚，现在的大明离不开胡宗宪这种人。</p>
乱世用人，重才不重德，虽然大明不乱，依旧是那个大明，但唐顺之觉得，现在的大明各处都透着丝腐朽的死气。</p>
胡宗宪虽然酒色财气均沾，但他年轻时能在宣府、大同等边防重镇，整军纪，固边防；在湖广两地平定苗民起义；来了浙江后屡挫倭寇锐气。</p>
从一名普通进士，在短短二十年内爬到三省总督的位置，当是称得上年轻有为。</p>
他听说淳安有个知县，盖以清廉著称，生活节俭，穿布袍、吃粗粮糙米，也把淳安县治理的井井有条，但真正让唐顺之记住他的，不是这些。</p>
听说那个叫海瑞的知县，竟然上书要求恢复太祖时期的俸禄制度！</p>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海瑞的清廉怕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吧。</p>
当然，这封奏折直接就被严阁老给压了下去，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激起。</p>
让这种人真的掌控一省大权，其他不说，怕是所发政令都下不去，为什么？因为官员挣不到钱，离心背德、消极怠工者比比皆是，就算能杀得了一批，换得了一批。</p>
可谁能保证，新上来的官就不贪不腐？</p>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采取“剥皮揎草”、挑筋、断指、断手、削膝盖，在位期间杀了贪污官员不下十万，可还杀不干净，他海瑞就能杜绝贪腐一事？</p>
水至清而无鱼，官不是这么做的。</p>
所以，唐顺之宁愿与现在的胡宗宪合作，也不愿与海瑞这种人同事。</p>
可唐顺之也明白，自己和胡宗宪也不是一路人，他是被严嵩硬生生给逼出仕的，而且唐氏家教甚严，他对于外物并无过多欲望，刚入仕后便把心思全部放在家国大事上，对于胡宗宪这种阿谀奉承、攀附权贵的作法也不赞同。</p>
但他拎得清孰轻孰重。</p>
比如汪直一事，他就赞同胡宗宪的说法，若一会儿验证了范凌恒的想法后，汪直此人确实应该保下来。</p>
“王本固上疏之后，你不是也向朝廷上疏，请求免汪直一死，让其充当沿海防卫，以安倭奴人心么？回来的折子应该还没到，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唐顺之面色严肃，沉声道。</p>
胡宗宪摇了摇头，苦笑道：“应德兄不知，王本固奏疏刚发出去，地方官员闻讯，纷纷传言胡某与倭寇勾连，可你是知道的，我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p>
“但这简直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胡某自保之下，正准备今日派亲卫把疏折追回，把我新拟的奏折寄过去。”</p>
说着，胡宗宪把袖内新起的奏折递给唐顺之。</p>
他打开一看，看了前几句：“……直等实海氛祸首，罪不再赦，今幸自来送死，实藉玄庇，臣等当督率兵将歼灭余党，直等惟庙堂处分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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