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如果不是为了你

彭睿明并没有注意到，沈晏问他的时候，目光落在他的身侧。 那里站着一个年约二十来岁，面容清秀，打扮十分朴素的年轻女子。 听到彭睿明这么痛苦，声声质问，年轻女子清秀的面容上也满是凄楚。 她拼命地摇头摆手，字字泣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娘没有抛弃你，娘没有，睿儿，娘没有啊”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又听不见。” 沈晏这话是对年轻女子说的。 但彭睿明却以为沈晏的话是对他说的。 他稍稍平复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道，“是，正是因为如此，下官才想请大师，为我算上一卦，我想，亲自跟她说。” “我并不是在跟你说话。”沈晏淡淡瞥了彭睿明一眼，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侧那个年轻女子身上。 “不是在跟我说话”彭睿明猛得反应过来，不是跟他说话，那沈大师是在跟谁说话？ 见沈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侧，他也不由自主转过身去看身侧。 但整个屋子里面就只有他跟沈大师两人，根本没有第三者的存在。 难道？ 难道 “沈大师，你，你在跟谁说话？” 彭睿明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凉意窜了上来。 “是你爹跟你说，你娘丢下你，跟一个野男人跑了？” 彭睿明静默了片刻，而后才反应过来沈晏在跟他说话，忙回答，“是的，我娘她在我八岁的时候，丢下我跟我爹，跟来我们村卖货的货郎跑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那以后，彭睿明就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被村里的其他孩子们嘲笑，辱骂，殴打。 他娘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从家里拿着扫帚冲出来替他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坏孩子，而后将他揽在怀中温声安慰他，“别怕，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从那以后，彭睿明就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再也没有人会在他伤心沮丧的时候，抱着他温柔的安慰他，开导他，告诉他，“不要害怕一时的苦难与挫折，只要你挺过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最宝贵的人生体验。” 从那以后，彭睿明就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再也不会有那个温柔的身影轻柔地握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他读书，习字，为他答疑解惑，告诉他一定要努力读书，走出这个贫穷破败的穷苦山村，去看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愤怒，无助，伤心，失望，到绝望，到恨她。 后来，村子里再有孩子打他，骂他是没娘的孩子，嘲笑他娘跟野男人跑了，他就开始反击，他会扑过去，逮到一个孩子，狠狠揍他，往死里揍，又或者咬住他身上的一块肉，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松口。 自那以后，村里的孩子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但，也再也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了。 再后来，他的目标只剩下读书一件事情，即使爹不愿意花钱给束修，他便自己赚。 上山采药，下河摸鱼，抓虾，帮人跑腿，去村里给人做帮工作。 只要有闲暇的时间，他就去村上的私塾外面听先生上课。 后来，先生见他如此好学，便让他进学堂听课。 他不用交束修，但需要帮先生干活。 他很感激那个先生。 而他爹，见他读书有天分，便不再反对他读书。 甚至还盼着家里能出个秀才。 但后续的束修，还是需要他自己来想办法。 彭睿明是不幸的。 他曾经一直这样认为。 但后来，他又觉得他是幸运的。 因为他读书真的很有天赋。 别人要背三天的课文，他听一遍便会背了。 很多知识点，先生讲过一遍，他就懂了。 他爹很开心，直呼他们彭家血脉好，才生出他这样聪明的孩子。 可是，他明明记得，他们彭家往上几代都是乡下种田，靠天吃饭的泥腿子。 彭家族人也开始重视他的天赋，举家族之力，供养他读书。 后来的后来，他顺利中了秀才，成了举人，还在几年前春闱时，有幸成了榜眼。 现在，他已经成了翰林院的侍讲，虽然还只是从五品，但上官很看好他，相信只要他继续努力经营，很快又能升官了。 但，每每午夜梦回，他依旧还能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他的娘亲。 纵然她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模糊，就连声音也记不起了。 他想再见一见她，想亲口问问她，这么多年，她后悔了吗？ “在你的心里，你娘，真的会是那种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随便就能跟别人跑的人吗？” 彭睿明沉默片刻，道，“我本不信，但是她，这么多年，却从未出回来找过我。” “梦里，也未曾找过你？”沈晏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梦里，梦里自然是找过的。 但她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一直哭，哭她的不得已，哭她对他的不舍。 她哭什么呢？ 有什么好哭呢？ 既然都决定抛下他不管，又何必在他梦里哭。 “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她，真的跟其他男人跑了吗？” “沈大师，是什么意思？！” 彭睿明猛得抬头去看沈晏。 沈晏只道，“明明你也曾经怀疑过，却始终不肯去查，去揭露真相，只愿意相信你愿意相信的，因为，这样想，会让你好过很多，不是吗？” “你觉得，你娘跟你爹，般配嘛？” 不般配，她娘温柔美丽，气质卓然，根本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他们那样穷苦村庄里的人。 而他爹，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是村里有名的泼皮。 “你又觉得，你娘在你家，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脏活，累活，农活，什么活都是她干的，好吃好喝的永远轮不上她，动不动就要挨打挨骂，活的比他家养的狗还不如。 “如果不是为了你，你娘又何至于在你家呆了那么久？” 是的，她早就可以走的，不带他走的话，她又好多机会可以走，但是她却坚持要带他一起走，这才迟迟拖了那么多年 “以至于到最后，死在家里无人知，死后还要背负污名，被唯一疼爱的儿子恨到如今，她这一辈子，还真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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