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 风尘仆仆的魏邑踏入大门,这次倒没有兴师动众前呼后拥,只是一个人。 “等一下。” 他正要上楼,结果被人叫住。 身穿考究旗袍的杜恩琴不慌不忙,细步走来,风情款款。 她对旗袍似乎情有独钟。 “找江先生?” 她笑问,在一步外停下,可谓是不计前嫌。 不久前带兵把她堵在办公室的魏邑没做声,等同默认。 “那你来的不是时候,江先生不在。” 杜恩琴解释道。 魏邑看着她。 “这次是真的不在,我没骗你。” 杜恩琴含笑说道,很真诚,但总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 上次魏邑就是拿同样的事情诈了她。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而心虚,也或许是本能的不信任,魏邑并没有接受她的提醒。 是江先生叫他来卡鲁淄,怎么可能放他鸽子? “让一让。” 上次只是事急从权,正常情况下,他对杜恩琴还是比较客气的。 “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杜恩琴无可奈何,没有硬撑,侧身让路,“你去了也白去。” 魏邑置若罔闻,迈步前行,与之擦身而过。 杜恩琴站在原地,怡然自得,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大厅。 果不其然。 十多分钟后。 魏邑重新下楼,走到杜恩琴面前。 杜恩琴好整以暇的瞧着他,一言不发。 “江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魏邑开口。 “噗嗤。” 杜恩琴抿嘴一笑,“这下信了吧。” 魏邑不吭声。 “江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江先生也不会向我打报告。” “你没问?” “我为什么问?有什么资格问?你怎么不打电话过去,问江先生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回来。” 魏邑默不作声。 杜恩琴越发觉得有趣,笑容丛生,却也没继续逗弄,她一直很懂得适可而止的分寸。 “江先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让我留下来等你。” 她话锋一转。 魏邑眼神微动。 “跟我来吧。” 杜恩琴没有解释,转身往饭店外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道:“这次你愿不愿相信我,自行决定。” 魏邑一言不发,选择迈步。 “坐你的车吧。” 杜恩琴随口道,相当不见外。 “去哪。” “问这么多干什么,听我的指令就好。” 魏邑安静下来。 “开车,左拐。” 二十分钟左右,吉普车开进了一座小村,在杜恩琴的指挥下,停在了一座泥瓦房门口。 “看什么?这个村子是我承包的,村民都为我工作,产出的农作物都供应饭店。” 说着,杜恩琴推门下车,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魏邑停好车,走下去,跟在身后。 泥瓦房门被打开。 “老板。” 杜恩琴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女强人气息强盛,率先走了进去。 魏邑无声跟上。 木门关上。 “老板。” “老板。” “老板。” 虽然是泥瓦房,但占地面积不小,有前院和后院,一名名面带凶相的汉子恭敬的冲杜恩琴打着招呼。 魏邑可是单枪匹马,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带家伙式,这要是杜恩琴心存记恨,一声令下,堂堂同盟军副官,缅北战神级猛将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沐浴一道道目光,魏邑艺高人胆大,面无波澜。 并不是请君入瓮的戏码,当来到前后院中间时,魏邑抬头。 横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头被麻袋套着,看不清脸,但是看身段,是一个女人。 女人双手被尼龙绳捆绑,双脚离地,悬吊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应该陷入了昏迷。 如果是死人的话,肯定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挂在这里,又不是晒腊肉,年都过了。 “有奖竞猜有没有兴趣?” 杜恩琴偏头问。 魏邑不答。 显然是没有兴趣。 他哪里是这么有情调的人。 杜恩琴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自讨没趣,不再对牛弹琴,主动揭开谜底,都不用说法,只是一个神色,旁边的手下便心领神会,踩着凳子,将悬挂着的女人的头套拔了下来。 水落石出。 麻袋下面,是一张披头撒发的脸,不复昔日的桀骜与跋扈,脑袋无力的耷拉着,依然没有清醒。 魏邑微微眯眼。 “你这个人,真的是石头做的?怎么一点惊喜都没有?” 杜恩琴观察他。 “你干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干的?” 注视了一会,魏邑偏头,“杜老板果然神通广大。” “过奖。” 杜恩琴不足挂齿的一笑,看着吊挂在空中的女人,“魏副官知道她是谁吧。” 怎么可能遗忘。 当初就是这对姐弟下达的追杀令。 “卫红不是逃离出境了吗。杜老板怎么做到的?” “出境了难道就不能回来了?” 杜恩琴笑得轻描淡写,“听说魏副官和这位卫家大小姐有一段不俗的渊源,现在故人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吧。” 言罢,杜恩琴使了个眼色。 “砰!” 很快,一根木棒挥舞着,由下而上,划过暴力的弧度,简单粗暴而高效的朝女人的腹部抡了过去。 这可是曾经一个名字就能让人闻风丧胆、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电诈女王啊! 重击之下,卫红悬空的身子立即左右摇摆。同时,也痛苦的睁开了眼睛。 作为绑匪,是不能让人质看到脸的,但是魏邑没有躲闪,或者来不及躲闪。 “魏邑?!” 当看清地上的人,卫红刹那间甚至忘记了痛苦,恍然的同时,眼睛当即红了起来。 不是红润的红,而是赤红的红。 看来是双向奔赴啊。 彼此对彼此都是没齿难忘。 相比之下,魏邑倒是平静太多,毕竟攻守易型,主客对调了。 曾经在卫氏的追杀下,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差点就横尸街头。 而现在。 仇已经报了一部分。 平黎园区。 他亲手将凶名昭着的“卫先生”当旗帜升了起来,而现在,亨得利公司的另一位主创也被吊在了这里。 莫欺少年穷不太恰当,风水轮流转应该要应景一些。 “见到故人,卫大小姐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或许知道魏邑有点难为情,杜恩琴代为开口。 卫红好像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不重要,魏邑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她理都没理杜恩琴,本能的把魏邑当成了主角,“魏邑,你想干什么?” 既然被无视,杜恩琴索性闭嘴,但是八面玲珑如她,此时竟然忘了避嫌,杵在那当电灯泡,不给两位故人腾出私密空间。 “你已经当了一次叛徒,难道还要第二次背信弃义吗?!” 虽然处境凶险,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卫红依然强势得一塌糊涂,句句利如刀剑。 叛徒? 魏邑离开亨得利集团,那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就连杜恩琴作为局外人都觉得这位卫家大小姐纯粹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都有点为魏邑叫屈。 但是她没有帮腔,而且选择袖手旁观。 人她都帮忙给吊这了,难道还不够仗义? “当初答应放我走,后来却又派人斩尽杀绝,你们卫家人,在乎信义这两个字吗。” 魏邑平淡道。 杜恩琴这才暗自点头,觉得满意,这种时候可不是讲绅士风度的时候,而且她了解的魏邑可从来不是一个懂礼让女性的人。 人设可不能随便改啊。 事实胜于雄辩,只要提到一切恩怨的起因,卫红就再难狡辩,但依然不愿意服软。 “你杀了我弟,难道还不满足吗?” “他死有余辜。” 魏邑果断回应,声如铁石,没有一丝感情。 弟弟的下场,卫红心知肚明,对方既然敢杀一个,就敢杀第二个。 卫红清楚,自己已然命悬一线。 “魏邑,你是想违抗你们将军靳主的命令吗?!你们同盟军已经和政府达成共识,准备归顺。你敢动我,就是和你们同盟军,和政府,和整个缅底过不去。到时候没有地方再能收容你!” 卫红疾言厉色,抖出的消息石破天惊。 杜恩琴面不改色,可以理解,但奇怪的是,魏邑竟然也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还有其他理由吗。” 他问。 “什么?” 卫红发愣。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还不够充分?! 卫红脸色逐渐狰狞,“魏邑,你要是敢动我,你也必死无疑。” 魏邑静静的看着她。 越是这种寂静,越加令人心悸。 “那也是你在前,我在后。” 卫红终于克制不住,死命挣扎起来。 “你这个疯子!” 她的挣扎注定了徒劳无功,代价只是导致手腕被勒得更紧,真像快腊肉在空中晃荡。 “砰!” 又是一棒子。 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 卫红“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水,消停下来,但是目眦欲裂如厉鬼。 “你们这些最低等的贱民!” 根深蒂固的观念比肿瘤还可怕,是不可能通过任何方式消除的。 杜恩琴摇了摇头,偏过去,帮忙出主意。 “要不让她也体验体验她们园区的手段?我的人守着她也挺辛苦,用她来犒劳犒劳也不错,虽然她身材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卫家大小姐。” 这特么还是同性吗? 不求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往死里整。 卫红虽然长相身材都不出众,中等水平,但就像杜恩琴所说的那样,一个“贵族”的身份,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你抓的人,怎么处置,你决定。” 魏邑事不关己般说道。 说归说,但杜恩琴还是没动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相信以她的性格,既然说得出口,肯定也是做的出来,但不知为何,她却仁慈了一把。 杜恩琴抬起手。 有手下立即走过来,交出一把左轮,放在她手里。 杜恩琴接过,自然而然的递给魏邑。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真的是仗义啊。 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却非得把机会让给魏邑。 嘴唇猩红的卫红也看到了枪,瞳孔猛然收缩,血水顺着嘴角一点点滴下,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肯放下架子。 “你们敢!” 此情此景。 已经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其实从摘掉头套的那一刻,这位恶贯满盈的卫家大小姐的下场就注定了。 一旦人质看见了绑匪的脸。 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这一次,魏邑没有无视或者拒绝杜恩琴的好意,抬起手,将那把左轮拿起来。 杜恩琴抿嘴一笑,却比卫红还要危险,令人忌惮。 “魏邑!”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放了我,我保证我永远离开缅底,再也不回来了!” 是嘛。 或许有不怕死的人,但养尊处优的卫大小姐肯定不在此类。 命贵的人,更加惜命。 感到浓烈的死亡威胁,所有的骄傲瞬间破裂,或者也可能是忍辱负重,卫红再也不顾及尊严面子,失声求饶。 可是看看前后左右的人。 哪里有心慈手软之辈。 没被开火车,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假如换作杜恩琴自主处理,恐怕她的下场多半是被物尽其用,分解自己,清偿罪恶,造福他人。 卫红的求饶不出意外白费表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怜悯。 “同盟军归顺政府,你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目标,靳主不会容你,我们卫家也容不了你,哈哈,你动手啊,我在下面等着……” 见魏邑面如死水无动于衷,卫红收起虚伪面具,癫狂大笑。 “砰、砰、砰、砰……” 话还没说完。 一连串枪响。 响声沉闷至极。 血花朵朵绽放,从半空中洒开,如梦似幻,分外艳美。 弹无虚发。 一举清空弹夹。 卫红睁大眼,表情永远定格,瞳孔里似乎还充斥着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对方真敢动手。 魏邑面无表情,放下依然平稳的手臂。 而吊挂在空中的卫红也慢慢栽下了头,步其弟后尘,甚至连死状都三分相似,尸体悬空摇摆,结束了她罪孽的一生。 “啪嗒、啪嗒、啪嗒……” 如四处破洞的水袋,血水不要钱般涌出,流淌下滴,很快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潭。 血腥味浓烈四溢。 杜恩琴抬起手,遮了遮鼻子,而后笑着喟叹。 “好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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