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五点钟的时候黑炭已经醒了,是渴醒的,喝了白酒很多人夜里都会口渴,黑炭也不例外,而且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他早早的起来,推门走出屋子找水喝,天已经亮了。 他看见八哥笼子挂在树上,八哥梳理着羽毛,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扭头看着黑炭走出来。 四合院的大门也已经打开。 六爷在主房台阶上站着,看着天空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又好像在等人。 “大爷,早” “早,收拾一下,一会咱们就出发。” “好的,大爷。我也没啥收拾的,就一个人你去哪,我跟哪。” “嗯,等会儿还一个人会到,我们一起走,坐车去峰城”,六爷漫不经心的对他说。 黑炭答应了一声,从墙角上水井里用辘轳打了桶水用瓢舀着喝了一肚子水,井水甘甜。 喝完水,拿着石头几上的铜盆打满水洗了洗脸,就站在院子里仔细的看着这个院子。 这是一个标准的北京四合院的布局,只是比一般的四合院要大。 四合院由正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组成,四面的房屋将庭院包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口字型”闭环。 六爷家对着大门有个影壁墙,影壁墙上画着牡丹花鸟。 黑炭虽然在山里长大,小时候家里并不穷,他懂得和听说过的东西并不少,也有一些艺术细胞。 他站在院子里欣赏一草一木和雕花垂廊,问完安后就没有打搅六爷。 这时大门前一阵马蹄声停下, “吁”,接着刹车声。 接着一个二十多岁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走进了院子,六爷迎了上去。 “东西都带齐了么?” “齐了。” “好,咱们走。” 六爷,从树上摘下鸟笼,鸟食罐里加满了水和鸟粮提溜在手里,就和黑炭走出来,锁了大门。 黑炭家里养过马,知道马的好坏,这是一个三匹马拉的车。 当时三匹马拉的车比较多见,但是这个车比一般的车身大。 三匹马其中一匹红马驾椽,两匹黑马在前面拉车,看筋骨都极为健硕,正是壮年,三匹马拖着一挂大车。 清代北方人远行要么骑马,要么坐车,南方则是坐船出行比较多。 那时候火车已经有了,也只是京城到天津一段,还是为了拉煤。 这里还有一段趣闻,在晚清1881年的唐山。 在唐山矿区到胥各庄码头的铁路上,很长的运煤火车不是用火车头牵引的,而是用骡马拖曳,史称此事件为马拉火车事件。 当时世界上并非没有蒸汽机车,欧洲工业革命好多年了。 而是所有中国人都觉得这冒着黑烟的大块头是不祥之物,皇室也认为“机车直驶,震动东陵”。 一直到1882年,唐胥铁路上的蒸汽机车才获准正式行驶。 六爷的这个马车是真的马车。 只是车上轿厢比一般的大车车厢要大很多,很是宽敞。赶车的座位也都做过软装皮革,便于长途坐着舒适。后面挡板可以调整角度能躺着,车顶还有个天窗。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改装,车身非常牢固。 “他姓赵,你叫他四哥吧。他叫黑炭,新来的”, 六爷对黑炭和壮汉说。 “四哥好”, 那个叫四哥的笑呵呵点点头算是回礼。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大鞭子。鞭子由竹子编成,上挂皮绳,用来赶马,只是他的鞭子柄上有一段是金属的,和正常鞭子不太一样,黑炭也没多看。 拉开车门,六爷和黑炭跳上了马车。 “驾”一声鞭子响,在京城夯土路上的尘沙里,出了城,一路向北。 这个车厢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黑炭和六爷在里面一起度过,一起走遍了白山黑水和塞外江南。 黑炭在里面仔细的打量这车厢,车厢不是用一般的木头做的,都是用坚硬的花梨木做的框架,露出漂亮的花纹。 用铁条加固过的边框和顶棚,车顶还有一个能钻出去人的可以关开的天窗,车内装饰豪华,很舒适。 黑炭看得出六爷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即使长途跋涉坐车也不会太累。 车厢壁上还有夹层,里面放着一把长刀和一些包着的长东西。 车厢壁上挂着一副弓,箭袋里二十多支箭。还放着一个大皮箱,一大坛子酒和必要生活用品。 他们一路上喝酒聊天,看看沿途风景,逗逗八哥,很是惬意。 饿了打尖,天黑住店。有时候六爷也会去赶一会马车,替换一下四哥。 这个四哥也很幽默,并不沉闷,整天嘻哈哈的,好像没什么愁事。 很多时候黑炭就坐在车的前面坐板上,和他一起扯扯皮闲侃几句,很快就熟了,四哥也很喜欢这个小伙子。 沿途上黑炭看见了以前没有看到的很多大好河山,北方的山虽然不秀丽,但是壮美! 春天。 北方的天气也开始一天比一天热了。 万物复苏,山有青色,河水已经开化,一片清澈。 树木都开始长了绿芽,嫩绿一片,很是好看。 午后的太阳照在脸上身上暖洋洋的,不时也会有回迁的候鸟成群的叽叽喳喳飞过。 黑炭感觉到了自己一天一天的成长变化。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见闻世故,都是他故乡那个大山里学不到的。 他不后悔走出来,虽然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一路上他所见所闻,不懂就问。 这一路,他学会了赶车问路,学会了见人接物。 休息的时候,也学会了骑马射箭,更学会了喝酒,还是慢悠悠的喝酒 走走停停一周左右,他们到了一个北方小城峰城。 在距离峰城不远的地方,六爷找到一个朋友家,他把马车和八哥寄存在那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个人背着包袱步行走了一个大半个时辰山路,进入了一个山村,大洼村。 这个村落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在一个的山沟沟里,很偏僻。都是低矮的草房,用黄土和石头堆砌的院墙,有的只是简单的围个栅栏。 虽然树木已经发芽,北方的春天还有点冷,农民刚刚开始播种,田野里放眼望去一股荒凉。 六爷走到村边一户门前,大门开着,喊了两声:“李老哥,在家么?” 不一会,一个老头从里面走出来。 “在家,在家。呦,六爷,稀客,里面请,里面请。” 出来的老者身材高大,五六十岁年纪,脸色黝黑,声音宏亮,身体很健壮。可能长期酗酒的原因,眼色污浊有点发黄。 不过如果侧脸不经意瞟人一眼,还是眼眸精光一闪,让人心生寒意。 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由于本来脸上皱纹就很多,不仔细看,刀疤并不明显。一看就是经历过很多故事。 老头伸出满是老茧的的大手,紧紧的拉着六爷的手往屋里走。 屋里很普通的北方民居。屋里放着两个老式的柜子,柜子刷着黑色的油漆。 柜上面放着两个喜字胆瓶,胆瓶里插着鸡毛掸子。 炕头上贴着一幅年画,火炕上铺着炕席,炕头上因为长期温度过热,炕席有的地方已经烤糊了。 炕还很热,看样子是早饭刚吃完,炕还有余温。 北方都是烧火炕取暖,用铁锅烧饭,饭也熟了,炕也热了。至今北方很多地方民居生活习惯还是如此。 老头热情的让六爷他们三个人把鞋脱掉,推到火炕上坐下,泡了一壶茶。 “嫂子呢?”六爷问道。 “前两年没了,姑娘嫁到了外地,就我一个人。” 老头也上了炕盘腿坐下,说着话的时候往旱烟袋里面装着旱烟开始抽了起来。 六爷寒暄了几句,切入了正题。 “听说这里出了一只金靴子,还有什么面罩?老哥听说了么?” “哈,你消息真灵通,这么快都传到京城了,你怎么知道就是峰城出的呢?” “我是无意间听到两个峰城口音的人说的,而且他们提到了你。 虽然只说了姓李和峰城大洼村,没提你名字,我一下子就猜到是你。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东西也应该是你这附近。 谁让老哥声名在外呢,我就来看看,也来看看李老哥。” 六爷轻轻的给老李戴个高帽。 这里面有必要说一下峰城,峰城地区是北方古董老货聚集地之一,而这个故事也是从峰城开始。 千百年来很多辽金时期和红山文化时代老物件也很多在此地出土流传,古董圈子也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古代的峰城地区曾是匈奴族、鲜卑族、契丹族、蒙古族等北方少数民族繁衍生息之地。 当时的清朝峰城已经很繁华,一度繁华超过承德府。 六爷对着老李恭维一番,说着六爷从怀里拿出一摞光绪龙洋放在了炕沿上。 “老哥收下,空手来的,本来带点好酒,结果路上都被我喝了,这点钱拿去自己买点酒喝吧。” 老李看了看六爷放在炕沿上的银元,他知道这些银元的份量和价值。光绪年间已经有了银票,不过老百姓还是习惯使用银元。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和惶恐,倒是多了一丝反感和忧伤。 “呵呵,自从大青死后,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能吃饱穿暖,房子能住。要钱也没用了。钱你收起来吧,不必客气。” 六爷有一点尴尬,说道:“老哥想多了,我知道大青被害,对你打击不小。 这是老弟来这看望老哥一点心意和其他的事情无关,老哥拿去买点酒喝。” 老李听见六爷这么说,脸色舒缓了很多,其实神色转变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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