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帐篷,正想往回走,忽听远处山上传来咚咚的鼓声,声音十分奇特。张子铨立即叫过一名随从问道:“邓传,这鼓声是何意思?” 那个名叫邓传的小个子年轻人说:“这是大老警告我们不要上山,否则他们就会放箭。” 道一问:“大老是什么人?” 张子铨说:“这周围几座山都是僮人的寨子。僮人首领都叫大老。他们喜欢敲大铜鼓,并用其传递讯息。” 道一又问:“他们不是帮官军的吧。为何大哥你们不联合僮人一起和官军作战呢?” 张子铨摇摇头:“僮人不下山来打我们已是谢天谢地。” 道一心中纳闷,僮人既住山上,应该是与许夫人等山客相似的蛮族,为何许夫人军中那么多山客,这里的僮人却不愿一起反抗朝廷。这点道一心想还是以后再问吧,于是和张子铨一起回到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林桂芳和赵良今正与马兮彤谈得热火朝天。 马兮彤见道一回来,连声叫道:“道一,你知道吗,我想起来了!皇帝住我家时有个大哥哥和我说过话,还陪我玩过,原来就是赵国主。我和他已经六七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呢。” 道一脸上干笑,心想明天就要与元军大战了,这位国主居然还有空陪一个姑娘说这么多话。 林桂芳向马兮彤介绍:”这位便是张副帅。“ 马兮彤和张子铨见了礼。张子铨听说马兮彤是工部侍郎马南宝之女,立即肃然起敬,说了一通恭维之词。然后他对林桂芳和赵良今行礼道:”我方才知道,这位毛道长竟是我一位结义弟兄的义弟。因此,我与毛道长也算有金兰之义。“ 赵良今道:”恭喜两位能在此相见。今天是双喜临门,朕能与彤妹六年后重逢于此,张副帅也与结义弟兄相认,真是好兆头。朕要好好庆祝一番,传令下去,预备酒宴。“ 道一忙说:”赵国主不必如此破费。在下此番来只是受许夫人之托转交几样什物给副帅。事情既已办妥。在下不敢打扰国主和元帅。在下这就请求告辞。“ 赵良今把手一摆:”道长远道而来,怎能说走就走,岂不显得朕招待不周。道长与张副帅刚刚相认,想必也有许多话可谈。请道长务必赏脸。“ 道一拱手道:”国主明日将与元军大战,想必有诸多要事需要安排妥当,因为在下设宴而耽搁实在不妥。请国主以军机大事为重。这设宴一事,在下实不敢当。“ 赵良今道:”明日之战固然重要,宴请道一也不可不办。而且朕与马姑娘久别重逢,也理应庆祝。何况明日战事两位元帅已安排妥当,道长不必过虑。“ 林桂芳道:”国主所言极是。我军已布置到位,全体将士已秣马厉兵,只等明日与王守信决一死战。“ 道一忍不住说:”林元帅,恕在下直言。方才在下随人寻找张副帅时,眼见有诸多事项营中尚未完备,怎能说已准备妥当?“ 这话一出,赵良今,林桂芳和张子铨都沉下脸来。 林桂芳道:”请道长明言。“ 道一说:”这大营周围既无木栅也无壕沟,只有一些拒马,倘若敌人夜袭,如何应对?“ 林桂芳笑微微一笑:”道长不必担心。我已派出大批斥候。元军若企图偷袭,等敌人到来,我军早严阵以待。“ 道一又说:”谷口地势平坦。明日官军必用大批骑兵来冲。我也未见营内营外对此有所防范。“ 林桂芳又一笑:”此事道长也不必忧虑。我军已备下大批弓弩。元军敢用骑兵,定让他有来无回。“ 道一心想,你们见识过骑兵的厉害么?用弓弩即可轻松对付,真是说得轻巧。 于是道一又说:”半年多前在福建,许夫人率军援救陈大举,却在九层崖一战中全军尽失。那一仗在下在远处看得清楚。关键时刻,元军放出数百骑兵,从侧面一举将许夫人大军击溃。以在下之见,国主还是避免与敌人在谷口平坦之处交战为好。可移军至两侧山地,在那里与之周旋。“ 这时,张子铨说道:”贤弟。我们并非没有想过。怎奈这一带山上处处是僮寨。我军上山便先要与僮人交战。得不偿失。“ 道一还想开口,却听赵良今说:”朕与元帅自幼熟读兵书。孙子兵法烂熟于胸。全军士气正旺。明日定能打败元军。道长只管放心。“ 说罢,便命人准备酒宴。道一只好住口。 酒宴在大帐中设好后,一众头目便开怀畅饮起来。有了不久前酒后失德的教训,道一这回坚决不喝酒了。赵良今也不来劝,只顾围着马兮彤谈天说地。马兮彤也和他谈笑风声。道一见赵良今对马兮彤过于殷勤,心中不喜,但也没说话。 张子铨这时来到他身边说:”方才贤弟说在平地上要防元军骑兵,还要有何准备?“ 道一转过脸来说:”大哥,不是我多说。你这军中士卒长枪太少,恐难以在平地上抵挡敌骑。而且敌骑既然未至,应该乘此机会多挖壕沟多立木栅才行。“ 张子铨道:”现在再动手恐怕已来不及了。贤弟似未从过军,如何知道这些军中之事?“ 道一说:”我师父当年曾在襄阳助过宋人,颇晓得这些军中之事。我从小修道时偶尔烦闷,他也乐于当故事讲给我听。“ ”原来如此。“张子铨点点头。 赵良今倒也知道明日还有大战,此时千万不能喝醉。因此,看众头目喝过不少酒后,在张子铨的提议下,便命撤宴。然后,赵良今过来,请马兮彤去和他到别帐继续叙旧。 道一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道:”明日既是一场生死大战。请国主还是以国事为重。时候已不早,请一位年轻女子单独说话甚为不妥。“ 赵良今见道一说得直白,脸上有些挂不住。”朕与兮彤六年不见,正有许多话要说。请问道长是何人,要管我与她的私事?‘ 道一看着赵良今说:“马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国主说我管也管不得?” 此话一出,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马兮彤。马兮彤抿着嘴低下头,并未否认。 赵良今脸上尴尬:“朕不知两位是这等关系朕方才失礼,请道长见谅。” 林桂芳道:“难怪马大人肯让马小姐孤身陪道长前来。” 道一也拱手道:“不知者不怪。也恕在下没有早点言明。” 于是,众人开始散去。张子铨将道一拉到一旁说:“贤弟,我听你说你是全真教弟子。这全真教可不同于南方各派,门中之人不能娶妻。贤弟与马小姐” 道一说:“我已决定退出全真。” “原来如此。”张子铨脸上释然,“那么恭喜贤弟了。” 此时天色已黑,道一再离去已经太晚,便同意在营中住一夜,明日一早走。因道一说和马兮彤尚未过门,林桂芳安排了两顶帐篷给他们三人。 待周围无人,马兮彤来到道一的帐篷中。道一见她神情严肃,不知何事。 马兮彤道:“明天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一走了之么?” 道一奇怪道:“明天他们要打仗了。我们不走还能怎样?” 马兮彤嘴巴一扁:“我以为你会和赵良今说明天留下和他们一起打元军呢。” 道一大吃一惊,他不知道马兮彤心中还有这个念头。 只听马兮彤又说:“爹爹毁家纾难,为的既是匡扶宋室。耶耶让我习武也是此意。我随爹爹在海上漂泊,不曾遭遇元军。明天正有机会施展武艺,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打仗。” 道一眼睛睁大:“你莫非疯了不成。你看看周围哪有点军队的样子。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营垒不筑,壕沟不挖,又缺少长枪,拿什么对抗官军,不是送死么?” “就你会打仗,别人都是乱来,是不是?“马兮彤嘴唇更扁,”我听说林家几个儿子个个武艺超群,弓马娴熟,在战场上未必比你差。” 道一说:“两军对阵,这个与一个人武艺高低有何关系。开兵见仗,不是你我比武。赵良今,林桂芳就算如楚霸王般能以一挡百也无济于事。楚霸王连杀汉军数百,最后不也得自刎。” “我不管。”马兮彤道,“我就是要帮。你也应该留下帮他们。” 道一眉头一扬:“我为何得帮他们?” 马兮彤说:“张子铨不是刚和你认了把兄弟么?你大哥明天要打仗,做弟弟的明天却要逃走,说出去让人笑话。” 道一愕然。马兮彤说得不错。他和张子铨即因高和尚之故成了金兰之交,他怎能一走了之。可是他身为全真道人,怎能直接了当加入叛军,和官军在战场上对仗。况且,与他熟识高和尚为人不同,他和张子铨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为其出生入死,道一一时犹豫起来。 最后,他想了想,轻声说道:“官军势大,又有骑军,这样子就和官军在平地上交锋,实在是送死。” 马兮彤眼睛一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贪生怕死,弃义兄性命于不顾。我算是看错你了。” 道一说:“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马兮彤怒道:“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管!” 道一眉头又扬:“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妻子,我怎能不管?” 马兮彤愈加恼怒:“谁答应嫁你了!” 道一愕然:“难道不是那日在木屋里,你说给我三天,让我去向马大人求亲么?” “我说让你求亲你就得求么?你又欠了我什么!” ”你明知故问“道一叹口气说,”我酒后失德,在木屋中即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始乱终弃,做出此等不义之事。“ 马兮彤脱口而出:”那是我骗你的!你根本没有和我有什么肌肤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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