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许夫人处,道一并未将偷听到的话说与许夫人听,只说周围一切正常。 梨花服药后陷入昏睡。许夫人让道一和七宝也回去歇息。 道一和七宝来到隔壁房间。看到舒适的床铺,道一忽然觉得无比困倦,这几天的辛劳都在此刻爆发出来。七宝却似不累,不停地问他和许夫人是如何脱险的。道一勉强应付了几句后,便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亮,道一急急忙忙爬起来,去隔壁看梨花的病情。奉云兴奋地迎上来说:“梨花姐的热已经退了大半!” “人醒来没有?”道一问道,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还没有。”奉云说,“不过,夫人说,以她的经验也快了。” “谢天谢地。”道一喜道,“梨花得三清上君保佑。你也幸苦了。” “别这么说。奉云嘴唇一抿:“我有什么辛苦。人家是你的娘子。” 道一愕然,急忙说道:”奉云姑娘,这玩笑可千万开不得。“ 奉云笑道:“怎么就是玩笑了。人家醒来定会喊你郎君呢。” 道一脸色发白,口中嘟囔了几句。奉云请他进屋:”来看看你的娘子吧。“ 道一连忙摆手:”不,不了,人没事就好。“ 于是,道一打消了探望梨花的念头,改去向高庄主拜谢。 高庄主得知梨花的烧已退去大半,抚掌赞道:”不愧是刘神医。真是药到病除。他下午还要来看看病人。“道一又连声感谢。 一过中午,刘郎中果然又来。他见梨花烧还未完全退去,人也没醒,显得很不满意,说:”按我这方子此时理应退烧。这药效怎么会如此之差?“ 道一心想,这还算差么? 刘郎中看了几眼梨花肩膀,欲言又止。许夫人心细,在一旁说道:”先生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刘郎中叹了口气:”若是男子,我此刻便会看看她伤处。可对症再开一剂药。“ 许夫人哼了一声:”我当什么事。你们臭规矩就是多。我们短衣短裤都穿得,这里有什么不能看。你还是郎中。“ 刘郎中眉毛扬起:”啊,这个我倒忘了。“ 许夫人伸手去解梨花肩上的包扎。刘郎中回头看看道一。 ”不妨不妨。“许夫人笑道:”他是病人的相公,这里早看过了。“ 道一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先生千万别误会。“ 说着,他纵身跃出房去,差点撞到门框上,只听到背后传来许夫人和奉云的咯咯笑声。 傍晚时分,有庄客过来说高庄主和李公子请道一和七宝去吃晚饭。道一想高庄在如此好客,此宴必然十分周全,于是整理衣装准备和七宝去赴宴。 一出门,见许夫人也浑身上下收拾干净,像是要同去。庄客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夫人的饭食会有人送来。” 许夫人两眼圆睁,哼了一声,挺胸抬头,自顾自和道一一起向前走了。庄客摇摇头也没说话。 到了饭堂,高庄主和李公子已在。他们见领路庄客身后是许夫人,然后才是道一和七宝。两人面面相觑。 庄客慌忙说道:“是她自己要来的。” 李公子起身道: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许夫人道:”夫家姓陈。“ 李公子道:”陈夫人,这“ 许夫人脖子一昂:”怎么,我便来不得了。我也是客。“ 李公子道:”庄主和我皆无女眷,不能另开一桌,恐有不便。“ 许夫人微微一笑:”这桌子这么大,我同你们一起吃便是。“ 李公子面露不快:”这恐怕不合规矩。“ 许夫人道:”规矩是人定的。这里也算凤凰山,按山里规矩,女客为尊。“ 李公子正要动怒,高庄主说:“算了算了,陈夫人谈吐不凡,必是一家之主。今日我们便以男子礼招待夫人。” 李公子还要开口,陈夫人已昂首入座。李公子只好长叹一声,返身入座。 待几个人坐好,高庄主道:“今日即以男子礼招待夫人。望夫人也以男子礼进餐。” 说罢,命庄客上酒。庄客上来便给许夫人满了一大碗。 道一见庄客要过来给他满酒,慌忙说到:“在下乃全真道弟子。全真素忌荤酒,不知可庄上可有素酒?” 高庄主道:“不知全真由此门规,请毛道长见谅。只是庄上只有此酒” 道一正想说喝茶也行,许夫人道:“他的酒我代他喝。” 高庄主和李公子相视一笑。高庄主拱手道:“不知夫人海量,在下实在佩服。” 宴席开始,让道一高兴的是,席上颇多素菜,尤以豆腐风味独特,不知名的野菜也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高庄主和李公子轮番敬酒,都由许夫人代喝了。然后许夫人和七宝一起又向主人回敬,一碗又一碗,看得高庄在和李公子目瞪口呆。 酒过七巡,李公子忽然说道:“听刘郎中说,那位姑娘的伤很快会好。以在下拙见,不如我们送姑娘到镇上去住” 许夫人看着他说:“李公子,刘郎中对我说的却是,病人伤得很重,连搬也搬不得。李公子现在就要赶我们走?” 李公子忙说:“这怎么叫赶。我也是想让病人住得离郎中近些。” 许夫人脸色发红:“现在让她搬便是赶。我知道你看我们几个是山客,瞧我们不起。” 李公子似乎也有些脸红:“夫人言重了。山客也好,河佬也罢,在我看来都一样。只是如今兵荒马乱” “原来你是怕我们引来官军。“许夫人提高了声调,”有话便直说嘛。我家姑娘便是命不要了,也不受你的气。明日我们便走。” 见两人似乎喝多了酒,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直来直去,高庄主忙在一旁劝道:“表哥,被人赶来赶去的的滋味不好。你我都尝过。我们搬到此地说到底也是给人赶来的。” 道一听了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刘郎中说过,高庄主是从福建建宁那里搬来的。 “敢问高庄主从何处迁居此地?”道一问道。 “福建。”高庄主淡淡地说。 “可是福建建宁府?”道一又问。 高庄主犹豫了片刻:”算是吧。“ 道一拱手道:”庄主可知道建宁府建阳县高原村这个地方?“ 高庄主一听,脸上立即变色,手竟不自觉地向腰间一探。李公子也像酒醒了似的,警觉地瞪着道一。 道一忙说:”两位不必顾虑,在下并无恶意。若庄主确是从那里搬来,在下再斗胆问一句,高庄主,你可有位兄长叫高天?“ 高庄主吸了口气:”不错。“ ”那庄主一定是姓高名理了。“道一见高庄主没有否认,又说,”我认得令兄。“ 高理又惊又喜:”原来道长认得家兄?听说家兄这些年一直在北方,道长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道一声音一沉:”这个还是饭后再说为好。“ 本来桌上几个人已经吃了很多,听到这里,都明白饭局这就要结束。 过了一会儿,许夫人便站起身说:”多谢庄主款待,先走一步。“ 她转身刚一迈步,身子却晃了一下。七宝忙对桌上的人说:”容我先送夫人回去。“说完便来扶许夫人。 ”谁要你扶,我会走。“许夫人说着,大步流星朝前走了。道一忙示意七宝跟上。七宝便跟着许夫人走了。 高理急于知道兄长的近况,立即开口问道一。 道一道:”关于庄主家兄下落,我想还是和庄主单独谈为好。“ 说着他转脸对李公子一拱手:”请公子见谅。“ 李公子脸上不悦,站起身走了。道一又问高理何处好说话。 高理起身道:“既然毛道长执意如此,请跟我来。”于是便领着道一来到一间内室。 道一坐下后说:“高庄主可知令兄做了和尚?” 高理扬起眉毛:“他果然入了佛门?唉,他年幼时便有和尚上门要拉他出家,被家母拒绝。稍长后,他自己也流露出此意,家母伤心异常。不想最后他还是遁入空门。” 道一说:“他入了佛门后,别人叫他高和尚。” 高理一愣。道一盯着他看。高理脸上渐渐起了变化。 “高和尚,高和尚。啊,近来这里传言,数月前大都一个名叫王着的千户杀了权臣阿合马。王着有个同谋便叫高和尚。如此凑巧“ ”不是凑巧。“道一说,”他便是令兄。“ 高理脸上瞬间凝固,片刻后才说:“王着和高和尚已被斩首,你是说家兄他” 道一点头道:“阿合马一贯鱼肉百姓,令兄为天下百姓着想,行义举将其手刃。皇上虽然将令兄和王着处死,但后来已知道阿合马实属该死。将来终有一日,令兄和王着可得昭雪。“ 高理沉吟道:”你怎知这个高和尚便是我家兄?“ 道一说:”告示里说令兄和王着被捕后处决,其实令兄在官府找到他时已死。令兄临死时我一人在他身边。他有一物托我到福建建阳高原村给你。” 说着,道一从身上取出那本《高氏神拳》,双手递给高理。书封面上还有一滴发黑的血迹。高理双手接过,细细翻看。 道一又说:“我恰好奉师命南行,便顺道去福建找你。到了高原村却听说你们全家已搬走,不知去向。没想到却在此寻着了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算没辜负义兄最后的嘱托,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你说他是你义兄?“高理脸上惊讶。 道一点点头:“对。令兄与我有八拜之交,因此他才放心将此事托付于我。他刺杀阿合马时中箭负伤,我带他出城,不幸他还是伤重去世。” 高理吸了口气:“原来道长竟是兄长的义弟,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叫你声贤弟才是。” “那我应该喊庄主大哥了。”道一当即行礼,“请受小弟一拜。” 高理连忙还礼:“不敢不敢。没想到我搬到如此偏避山谷也能遇上贤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贤弟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那位山客姑娘住在我这里万无一失。唉,刚才表哥还要赶她走。“ 道一说:”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最近兵荒马乱的。” 高理笑道:“现在你也可以喊他表哥了。他总不好意思再赶走那位姑娘了。对了,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梨花。”道一说。 两人又一番攀谈,并约定在别人面前只说高理的兄长高天在大都悯忠寺出家,道一是他的义弟。其余高天就是高和尚,还有高氏神拳的事都一概不提。 商量好后,高理送道一出来。道一径直往住处走去。 离那里还有几十步时,忽然见到梨花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一见到他便扑过来,大叫不好了。 道一心头一紧,以为是梨花病情有变。“梨花怎么了!” 奉云急着摇头:“不是梨花,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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