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允孚虽然已经知道事不可为,对于朱由校所说的这些也并不认同,百姓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的家人又不会死。</p>
曾允孚的想法,甚至比很多人都要更加透彻。</p>
别说锦州现在没有被建奴攻下来,就算真被建奴攻下来了,对他们家族的影响不大,无非就是重新换个主子而已。</p>
只要他们的家族依然能够繁衍壮大,他的后代依然能够做官,在他心目中便是没有区别。</p>
他确实是读过很多圣贤书,但是圣贤书读得再多也要吃饭。</p>
无论是谁当了皇帝,最后都还是需要读圣贤书的人,帮忙治理天下。</p>
他也有一个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哪怕是跟他关系极好的同僚都不知道。</p>
年初,宁锦大战的时候,眼看着朝廷步步后撤,曾允孚还差点以为锦州城要被建奴拿下来了。</p>
实在不是曾允孚对明军没有信心,而是这样的事情以前曾经发生过无数次,朝廷边军一退再退,已经退了太多的地方。</p>
而估计这一次朝廷军队还会退,朝廷军队一退,可能接下来就很难把地方再抢回来了。</p>
他家族所在的锦州,以后就是建奴的势力。</p>
他与家族是相辅相成的,双方无论少了哪一边都不行,都会实力大降。</p>
同时,他的家族也无法离开锦州,他的家族早已经在锦州盘跟错节,比如说土地商铺,田宅,这些东西都会失去,所以家族一旦离开锦州,就是实力大损,声势不在。</p>
他苦思冥想了几天,竟发现最好的选择,就是他从朝廷离开。去投靠建奴,给建奴当官。</p>
这个决定不容易下,在曾允孚的心目中,建奴也是蛮夷,这一点从来没变过。</p>
在大明当官,当然看起来更美好一些。但已经势不可违,便要早早做出决断。</p>
他包袱都收拾好了,就打算跑路了。</p>
可他没想到,边军竟然传来了难得的好消息,建奴竟然被打退了,锦州城守住了。</p>
本来这个事情也算是一个好事情,可是曾允孚高兴不起来。</p>
他的家族在建奴围锦州城的时候,就推断明军肯定要退,曾允孚的爹就写信投靠了建奴。</p>
这个把柄如今就拿捏在建奴黄台吉的手里。</p>
赵鹤天跟朱由校要设计建奴,他肯定是要帮忙的,但不是帮朱由校和赵鹤天,而是帮建奴。</p>
如若不然,赵鹤天计策真的成功了,却被建奴发现他曾允孚没从中出力帮忙,保不准要怪罪他,把他家族的那封书信拿出来,他就大祸临头了。</p>
所以他今天来到这里弹劾赵鹤天,并不仅仅是收了辽东边将的银子,也不是出自什么文官看厂卫不顺眼的原因,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p>
至于看到有机会弄死赵鹤天,也不过就是一个意外之喜,眼看着是个立功的机会,毫不犹豫便出了手,可没想到竟然是个圈套。</p>
事到临头,他真是不想死,跪在朱由校的面前苦苦哀求,说道:“陛下,臣承认自己有错。”</p>
“请陛下看在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臣这一次。”</p>
“臣愿意辞官归隐,再也不理朝堂上的事情,也愿意亲自登门,给赵千户负荆请罪。”</p>
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真是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p>
朱由校看着他这副惨相却毫无怜悯,他并不知道曾家投靠了建奴的事,但他知道现在的曾允孚不是后悔了,而是怕了,说道:“说得轻巧,还敢让朕饶你。”</p>
“刚才赵爱卿跟你打赌,一个时辰之内,若是没有捷报传来,赵爱卿以命相抵。”</p>
“方才时间还没到,你便急不可耐地逼迫赵爱卿自己了断。”</p>
“说来,赵爱卿也是个好汉,竟当场就拔了刀子准备自我了断。”</p>
“你当时可没说要饶过赵爱卿,怎么事情已经到了你的头上,你反倒是要朕饶你一命?”</p>
“区区的辞官归隐,又怎么抵得过你的罪过?”</p>
“若是你还有些血性,就该自我了断。”</p>
黄立极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说道,“陛下,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若……”</p>
朱由校一摆手,却不给黄立极说话的机会,说道,“说来也巧,如今朕开始觉得,你们劝朕亲贤臣远小人的说法是没有错的。”</p>
“什么样的人能够被称为贤臣?朕看了曾允孚这样的人,觉得他是没有资格被称为贤臣了。”</p>
“贤臣至少得对朝廷有忠诚,对家国有贡献吧?”</p>
“若是论贡献,赵爱卿帮朕,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p>
“赵爱卿使大明的边患得以消停,百姓们不再需要流离失所,避免了多少百姓的家破人亡。”</p>
“边军士兵也不需要战死在前线,又挽救了多少人的父亲儿子。”</p>
“这样的人如果称不上贤臣,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称为贤臣的?”</p>
“难道是曾允孚吗?”</p>
众人听到这个话,一时半会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p>
可赵鹤天是一个锦衣卫军官,是他们文官平时都看不上的鹰犬。</p>
赵鹤天又确实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也确实保护了很多百姓和士兵。</p>
这个事情如果发生在一个文官的身上,他们能够把对方吹到天上去。</p>
如果这人是辽东边将,那么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得上书劝朱由校为对方加官进爵。</p>
可是这事情偏偏是赵鹤天做成的,是他们最看不上的朝廷鹰犬做成的,那么这个事情就极其尴尬了。</p>
他们实在拉不下脸,夸赞一个锦衣卫军官。</p>
在他们看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应该是他们这些文官该做的事情。</p>
厂卫的人只懂得残害忠良,只懂得谄媚君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本事。</p>
朱由校说完这些,又看着曾允孚,说道,“既然赵鹤天是个贤臣,那什么样的是小人?”</p>
“就是你,曾允孚。”</p>
“你利令智昏,轻信虚言,逼迫天子除去忠良,一个残害忠良的臣子,不是奸臣又是什么?”</p>
曾允孚无法反驳,只能拼命地在地上磕头,很快就磕出来血,“陛下,求您恕罪!臣知道错了!臣知道错了!”</p>
朱由校看向赵鹤天。说道,“赵爱卿,现在你是立下大功的人,刚才你又跟曾允孚打赌了,这个事情朕代你做主了。”</p>
“就按照你们打赌的说法来。”</p>
“来人了!”</p>
“给曾允孚一把刀子,让他自我了断。”</p>
旁边的大汉将军拔出了腰里的配刀,直接扔在曾允孚的面前。</p>
曾允孚看见那刀,当场大惊失色,可是众人的冷漠地看着他,并没有人为他说话。</p>
哪怕刚才跟他一起弹劾赵鹤天的同僚,也没有办法帮他说话了。</p>
朱由校正在气头上,谁要帮忙说话,谁就要倒大霉。</p>
这个事情他们又确实不占理,非要胡搅蛮缠,除了惹得朱由校的嫌弃,赵鹤天的报复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作用。</p>
曾允孚的心中充满了绝望,把刀子拿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p>
众人都不忍去看,可最后这刀子还是没割下去。</p>
曾允孚没有这胆子,把刀子扔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臣下不去手,臣下不去手啊!”</p>
“臣上有一个六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p>
“臣是一家的顶梁柱,要是他们没有了臣,肯定饱受欺凌。”</p>
“求陛下看在臣一片孝心的份上,饶过臣这一次。”</p>
朱由校哼一声,说道,“你残害忠良,是为不忠。”</p>
“以性命作赌,罔顾家中老母,是不孝。”</p>
“逼迫同僚自我了断,视为不仁。”</p>
“与人打赌,事到临头,违背诺言,视为不义。”</p>
“你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留在世上有何作用。”</p>
“来人啊!将其拖出去斩首。”</p>
“既然你自己下不了手,那朕就帮一帮你。”</p>
朱由校的这番话,既杀人又诛心。</p>
旁边的官员们听到这话,都有些心寒。</p>
一旦一个文官被打入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那他就算活着,也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p>
就更不要说,他曾允孚现在是真的要死了。</p>
旁边的锦衣卫直接冲了进来,把曾允孚拖着就往外走。</p>
曾允孚苦苦挣扎,面容扭曲,身体发抖,涕泪皆下,屎尿横流。</p>
周围的同僚都闻到了一股恶臭,再看到地上有了一滩水渍,还有两块黑漆漆的土块状物体。</p>
曾允孚都察院的同僚吴千秋,向来与曾允孚交好,没少一起去逛窑子,在粉头怀里指点天下。</p>
他现如今看到曾允孚此等惨状,感叹窑子还在,人却要死了,当场有些不忍心。</p>
不过,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时候去求朱由校,已经没有什么用了。</p>
他走到了赵鹤天身边,对着赵鹤天拱手,义正词严地说道:“赵大人,曾大人一时糊涂,不全是他的过错。”</p>
“他身为御史,风闻奏事,来参你一本,也确实是应该。”</p>
“再论,赵大人与曾大人是同僚一场,如今曾大人已经知道错了,赵大人何不大人有大量,求陛下饶曾大人一命。”</p>
“只要赵大人为曾大人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我相信以后曾大人必然能够知恩图报,我们都察院众同僚的心里,也都念着你的好。”</p>
“我们可以保证,曾大人此生不会再走进京城一步,请赵大人务必出手相助啊!”</p>
都察院众御史看到吴千秋站出来,也都跟着喊了起来,“没错!没错!是这么个道理!”</p>
“我们与曾大人终归是个同僚,总不好看着同僚人头落地,还请赵大人慎重。”</p>
“没错,是这么个理。”</p>
“赵大人你也不要太过份了,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就这样把曾大人杀了,有些不太恰当。”</p>
“赵大人年纪轻轻的,还应该顾及着名声,如果最后落下来一个逼死同僚的名声,那终究也不太好。”</p>
”没错,我觉得这曾大人也罪不至死,赵大人何苦逼人太甚。”</p>
他们都是都察院的人,现在站出来为曾允孚求情,并不是因为什么同僚之情,也不是因为跟曾允孚有什么利益输送。</p>
而是他们不能够让曾允孚死,这是由他们督察院共同的利益决定的,</p>
如果曾允孚死了,那么以后他们作为御史,在收了银子为他人张目时,心里就得有个掂量考虑。</p>
他们不能够再胡言乱语,胡作非为,而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要不然容易被人家反咬一口,导致自己的小命不保。</p>
他们做御史的就是吃这口饭的,他们唯一的利益输送,就是收入别人的银子,在朝廷上为别人张目。</p>
他们有些人收辽东边将的银子,有些人收西南边将的,还有些人收东南海商的,甚至是收地方官员的,更有很多御史收了大商人的银子。</p>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就比如当年隆庆开关之后,很快看到朝廷的收益有所增加,倭乱也变少了。</p>
可是最后朝廷还是重新闭关了,御史在这里面就收了不少东南海商的银子,出了不少的力。</p>
昧着良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都没有闹到今天那么大。</p>
赵鹤天看着这些御史,在众人的期盼下,也只是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要拿都察院压我?”</p>
都察院官员话语中流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但真被赵鹤天指出来之后,还是让他们老脸一红。</p>
不过,他们还是盯着赵鹤天,眼神里充满了威胁,觉得赵鹤天也不敢不同意。</p>
督察院是三司之一,朝廷上没有哪个官员,敢把一个三司衙门往死里得罪。</p>
万一以后督察院盯着赵鹤天搞,他们就不信赵鹤天不害怕。</p>
事实上,朝廷上就没有哪个官员不害怕这种情况的。</p>
赵鹤天冷哼一声,“刚才我拿自己的配刀,打算自我了断的时候,可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跑出来替我说上一句好话。”</p>
“若是最后关头,不是信使到来,我恐怕早已人头落地。”</p>
“怎么到了现在这份上,你们倒是要劝我大度,刚才你们怎么不劝曾允孚大度?”</p>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辩解。</p>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们不讲理。</p>
吴千秋张嘴说道,“赵大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曾大人也是个御史,风闻奏事的权力还是有的。”</p>
“如今陛下若打杀曾允孚,传出去必被得背上一个堵塞言路的名声。”</p>
“曾允孚死了也不可惜,可是陛下的名声要坏了,难道赵大人也不顾及了吗?”</p>
在场的官员们都对都察院很有信心,都暗赞督察院的豪横做派,又看了看赵鹤天,心里爽极了。</p>
当然,也有之前与都察院御史结怨的大臣,想看一看赵鹤天此时怎么样破局。</p>
也有幸灾乐祸的官员,觉得赵鹤天一定是破不了局。</p>
眼下赵鹤天如果不想得罪督察院,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都察院的官员低头,留曾允孚一条性命。</p>
就在他们莫名的期盼之下,赵鹤天竟突然定定地盯着吴千秋,说:“你是何职位?”</p>
吴千秋觉得赵鹤天的眼神很吓人,吓得他有些畏惧,缓了会儿,他又鼓起勇气说道:“老夫都察院监察御史吴千秋。”</p>
赵鹤天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吴千秋,不知道吴大人的底子干不干净?”</p>
“从今天开始,我赵鹤天与你吴千秋不死不休。”</p>
“我会在我的权限之内,尽我的能力去查吴大人,看底子到底干不干净。”</p>
“吴大人说话如此道貌岸然,动辄就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的,连我这样的朝廷鹰犬都对吴大人佩服不已。”</p>
“想来吴大人底子应该是很干净的,绝对经得起查。”</p>
吴千秋听到此言,脸色大变,眼神一开始有些躲闪,额头上竟然有汗流下来。</p>
周围的御史听到赵鹤天这话,脸色大变,心里也有些发寒。</p>
没错,他们都察院是三司之一,随时可以风闻奏事,可以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弹劾官员,甚至名义上可以查朝廷上的任何官员。</p>
可问题是,赵鹤天也是个锦衣卫军官,还是锦衣卫中层军官,接下来很快就会成为锦衣卫高层军官。</p>
锦衣卫手里也有一大堆臣子的黑料,督察院的每一个御史心里都不敢保证,锦衣卫里面到底有没有他们的黑料。</p>
如果有,他们又得罪了赵鹤天,他们的麻烦也不小。</p>
督察院最好的结果,就是与赵鹤天和平相处,不要互相给对方上眼药,否则注定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p>
吴千秋扭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同僚,他有一点顶不住压力了,想身后的同僚帮他说说话,</p>
可是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同僚们,如今眼神都躲躲闪闪的,显然又是怂了。</p>
吴千秋想要向赵鹤天求饶,顾及着名声,又实在不能求饶。</p>
此时若求饶,他必定名声扫地,再在朝廷上无法立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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