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元殿君在姜里娜看来,就是一枚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关于她的这个认知,还得到了姜高帆的肯定,原话是这样的——东豫的使团,真正拿主意的是左副使,神元殿君性情颇为柔和,又无政见,相信在东豫皇帝眼中,左副使的才干远胜神元殿君。 姜里娜听耳朵里,直接成了殿君胆怯懦弱,在东豫皇帝眼中一无是处。 “轩殿君!”姜里娜的脸已经因为遭遇意料之外而扭曲:“你可得放明白些,王氏女有恃无恐,是因为她的祖父是东豫皇帝的近臣,王氏女巴不得殿君你殒命于北汉,而她,则可以威胁我朝陛下赦放她回国,殿君真的就甘心被王氏女利用,让王氏女踏着你的尸骨,去争求荣华富贵?” 殿君完全从这番离间之辞里,找不到半点逻辑。 “用威杀的方式逼迫我朝不顾邦交礼法,迫害镇原王者是太后及,甚至于的言辞,分明还对我朝陛下不敬!不要再多废唇舌了。”殿君再温和,这个时候也恨不能跟姚太后母女二人展开唇枪舌箭。 瀛姝岂会示弱? “我道为何这般胸有成竹,原来竟然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是看着殿君性情温和,懒怠介怀你的数番挑衅,竟觉殿君会因胆怯不顾身为使臣的责任,轻易就中了你的挑拨离间之计,被你利用为刀匕! 我真是不解,北汉的君主尚知顾念与镇原王的手足之情,用心于消释误会,劝服镇原王打消顾忌归来北汉,而呢?你与镇原王虽非一母同胞,可却是同父所生的亲兄妹,可你,却处心积虑要把镇原王置之死地! 你想逼胁我等,上书我朝陛下驱逐镇原王,就是为了要坐实镇原王不忠不孝的罪名,也难怪镇原王听闻太尊突然驾崩,两国议和不成,他就必须回国时会担心会陷险境了,如果你的奸计得逞,镇原王失于大豫的庇护,就算不得不离开襄阳,势必也不敢贸然回国,到时候,镇原王身为北汉的亲王却流亡于他国,紧跟着就会游说太后,逼迫北汉君主追处镇原王死罪了。” 瀛姝直接把构杀手足的罪名栽在姜里娜头上,才是真真正正挑她这枚软柿子使劲捏。 不能和姜泰直接翻脸,那就必须得给姚太后留下几分薄面,而相比于姚太后,姜泰虽然对姜里娜这位异父同母的妹妹还算关照,可必须建立在不伤自体利益的基础上,姜里娜这回自作主张又胡作非为,直接毁掉了姜泰意图“建议”大豫驱逐姜漠离境的计划,诚然,姜泰不可能不顾姚太后的拦阻,坚持治罪姜里娜,但因为理亏,便不会追究殿君和瀛姝被逼无奈的反抗,让姜里娜再吃一点小小的苦头了。 眼下的闹剧,不可开交收不了场,姚太后固然愤怒,可最愤怒的人却是姜里娜,因为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捏到了一个硬板栗反过来却成了对手眼中的软柿子,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 轩氏女算什么?有如丧家之犬的一介孤女,就该为了苟活匍匐在她的脚底摇尾乞怜,更可恨的是王氏女,全然无视她是大汉国现在最为尊贵的,竟认定她是外强中干,根本不敢下令将外使当场处死! 这两个贱人死有余辜! 姜里娜不觉东豫的使臣有什么杀不得。 “来人,轩氏、王氏犯大不敬的恶罪,罪不可恕死有余辜,诸宫卫应遵太后懿旨,将此二罪徒立即斩杀!” 姜里娜大喊一声。 但先被这一声惊动的却是正殿之外,跟着殿君和瀛姝前来的武婢。 亲卫不能入内廷,武婢却可以跟随,只是在剑拔弩张之前,瀛姝遵守礼仪让两个武婢候在了正殿之外,太后殿的宫人虽然看见有两个婢女随从前来,可未见婢女携带武器,又仅只两人而已,心想就算太后其实并没有直接在正殿伏下“刀斧手”,这两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也绝对不是太后殿这么多宦官和羌婢的对手。 太后并非不想先在正殿伏下“刀斧手”,她也的确有权力下令调动属于她的那支宫卫进入内廷,只不过姜里娜起初信心十足,以为光靠口头威胁就足以拿捏神元殿君,而且如果真要行使调动宫卫进入内廷的特权,岂能瞒住皇后、卫氏?万一打草惊蛇,被卫氏唆使得她那色令智昏的皇兄出面阻止,计划就凭添阻碍了。 姜里娜自信,轩氏及王氏只要踏入太后殿,便即插翅难飞,根本就不需要动用宫卫,太后殿的宦官和宫婢就足以把这两个汉家贱女殴杀。 她甚至还“身先士卒”地抢前了两步,不忘抓起放在手边的马鞭,一抬手,她想抽王氏女重重的鞭笞已经想很久了,长鞭于是直接往瀛姝身上甩了过去。 如果现在动鞭子的人换成金珠夫人,瀛姝不会逞能,可换成姜里娜嘛,瀛姝毕竟被玄瑛教会了两招自卫反击的招数,且还目睹过姜里娜的身手,凶悍霸道,却一无是处,看这鞭子过来的势头,绵软无力得很。 瀛姝气定神闲躲开了鞭子,随手就握住了鞭梢,轻轻一扯,武器就从姜里娜手里脱落了,不可一世的甚至被拽得好几个踉跄,多亏她今天没有穿着长裙,否则非得摔个狗吃屎,可纵管如此,姜里娜也狼狈得很。 两个武婢早已经抢身入内,其中一个将意图扑向神元殿君的宦官一脚踹得倒地不起,另一个悠悠闲闲地扶了一把,没让摔倒,一只手将两只手臂反扭向身后控制得死死的,另一只手张开虎口,精准地掐住了长长的脖子。 姜里娜再次成为了人质。 武婢没有动用武器,可两根手指一用力,姜里娜就被掐得直翻白眼,虽然感觉到了疼痛,却只能发出闷哼。 姚氏母女,太过小看汉家女子的战斗力,又对她们羌婢的武力值过于自信了。 姚太后毫发未伤,安安全全,却像被捅了几刀似的发出连声的惨叫,早就已经从正殿上那张宝座上“弹”起,不往前扑,下意识躲在了座背后,脸都不敢露出来,只听惨叫之后紧接着怒吼:“大胆狂徒、大胆狂徒!!!” 太后殿的“打手”们虽然一窝风冲进来十七、八个,但眼看着落入敌手,都呆怔当场,另一个武婢操着手冷眼睥睨着这群窝囊废,也只是护在了殿君和瀛姝身前而已。 “刚才下令将外臣殴杀,外臣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杨内臣,你可是见证,现在也有劳你速速将事态禀报北汉帝君。”瀛姝先是把呆若木鸡的杨内臣“唤醒”,居然还有口吻轻快地叮嘱武婢:“脖子虽长,骨头却软,因此还得控制好力道,脖子没被折断,才挡得住一阵间北汉宫卫的弩箭飞矢。” 杨内臣屁滚尿流地蹿出去,倒也没有人拦阻他,但他不及蹿出太后殿,就见皇帝陛下有如天降的救星已经大步向前而来,杨内臣立即匍匐在地,他现在不仅冷汗淋漓,甚至涕泪交加了。 姜泰其实早已在事情闹得不可收场前得到了通报,赶至太后殿外,不过他还尚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太后真能逼得左副使妥协呢?虽然方式有些不合礼仪,不过只要己方没有真动用武力相逼,并非不能转圜。 姜泰也没想到姚氏母女二人,用言语逼迫不成功,还真能做出下令责杀使臣的愚蠢行为,他面沉如水的进入正殿后,耳闻太后还高声叫嚣着要把神元殿君以及左副使当场处杀,目睹不需要左副使嘱令,东豫的宫人已经放开了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子,而凶悍霸道的“好妹子”,瘫软在地如同一桶扶不墙的烂泥,却是在喘息一阵后,竟然抽出了腰上的匕首直冲左副使刺去,却不知怎么的自己摔倒了,又是连声的惨叫时…… 姜泰忍无可忍喝道:“够了!” 转身,努力压抑着怒火,口吻才能维持平静:“朕亲自护送二位贵使先回宝光殿。” 瀛姝很礼貌举揖行礼:“有劳陛下。” 宝光殿内,梁会忐忑不安正在绕圈,司空月狐却是抱着双臂靠在廊柱上,两人现在当然不能仍在后苑等消息,众目睽睽之下,司空月狐却也懒得假作焦灼急躁,且无心劝慰真正心神不宁的梁会,他现在亲卫眼中,是从飞鹰部被调来“主持大局”的使团令,在北汉的内侍、宫人眼中,却是左副使的心腹亲卫,北汉人都笃信左副使才是整个大豫使团的“定海神针”,做为左腹使的心腹,他当然也不应自乱阵脚。 梁会是关心则乱,而这次跟随使汉的武婢,本就是司空月狐亲自训导和择选的,所有武婢,都足够资格选入飞鹰部,他还十分信得过瀛姝对时势的预判,这不是一场冒险,不过一步早有计划的落子。 姜泰没有进入宝光殿。 因此当殿君和瀛姝毫发无伤“回归”后,四个人,就顺理成章入后苑,凉亭里,梁会在看见殿君平安归来的瞬间,就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仍然迫切关注着太后殿发生了怎样一场对峙。 又说杨内臣,他其实并没有受到责备,只就算从这场风波煎熬过来后,浑身的冷汗仍然如浆,膝盖骨还彻底绵软了,三魂六魄似乎都还没有真正归位,当做为他的助手,一个寺人低声询问着情况时,杨内臣尚且心有余悸。 “今日如果不是卫夫人,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杨内臣尚且以为只有卫夫人能及时通知陛下赶往太后殿平息乱况,一边说,一边还用袖子抹了把不断渗出的冷汗:“连我们都没料到,东豫使团不仅有这些亲卫,恐怕连那十几个宫女,身手都极其了得,可要说临危不乱,还是左副使……” 杨内臣发了老长一篇感慨,才结结巴巴讲完了过程。 助手关心的却是:“陛下真不会怪罪咱们?” “是左副使说了句,那样嚣张,咱们这些下人也无可奈何,不过能押着姚大监去太后殿,就已算履行了职责。今日也真是……完全没有章法,陛下自觉理亏,当然也只能致歉,口头说不会再宽饶的放肆,但陛下既用‘放肆’二字做为定义,就是不愿降罪的意思了。 好在左副使也没有不依不饶,甚至也因逼于无奈把控制在手一事,表达了歉意,一点不曾为难陛下,只不过,如此一来,陛下还哪好开口,提议让左副使上书豫帝,驱逐镇原王呢? 原本卫夫人还在想办法,如何委婉的跟左副使议商,这事一闹,总之啊,这次的行为,让陛下十分难堪不说,还对陛下的布局大大无益。” 做为宦官宫奴,当然不至于操心堂堂的处境,那寺人听说陛下不曾怪罪他们办事不力时,已经长舒了一口气。 内苑里,殿君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只是因为不会受罪处,感觉几分惋惜。 瀛姝噙笑:“我们不能落井下石,接下来就要看卫夫人的了,总之,经这一场闹剧,咱们在姚太后母女二人眼中,恐怕都不能算为眼中钉了,挡人财路都有如杀人父母,在太后争权的道路上添加了障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了。” “我没想到,阿姝竟然还会武艺!”神元殿君的眼睛闪闪发亮,写满了崇拜之情。 “我哪会武艺啊?三脚猫的功夫都算不上,不过对付还行,她明明是娇生惯养,四肢不勤,只以为会骑马就能称为巾帼英雄了,我一看她使马鞭的手法,就知道是个绣花枕头,当时她的命门都被阿柔掐了好一阵,居然还想着刺杀我,到底是摔了一个大马趴,门牙栽断了,就连膝盖骨,没个两日休养,走急了还是得摔。” “牙栽掉了?”神元殿君没有留意这一细节。 “栽掉了。”瀛姝十分笃定:“我亲眼看着的,当时嘴巴张得大,门牙没了半截。” 梁会笑出了声:“活该活该。” 司空北狐竟也很想笑出声,不过,他忍住了,却不妨碍兴灾乐祸:“姜漠不至于计较这个一无是处的,但相信冉王妃不会宽恕姜里娜,三番四次意图把姜漠置于死地的恶意,待姜泰失位之后,姜里娜就算能得苟活,相信她的下场,也无非是永于囹圄,生不如死。” 在场的几个人,对姜里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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