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日。 早晨。 天还未完全亮。 孤山马场的宁静被七八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打破了。 他们很守信用，李若链让他们送十匹马过来，他们真的来了。 门口值守的大顺岗哨喝道：”什么人！乱闯者格杀勿论！” 崇祯他们、大顺那名少年都尉带领的其余军士都被吵醒了。 在都尉的命令下，这七八名汉子被一百多大顺军士团团包围。 看见刀枪弓箭都对着自己，这些送马匹的汉子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呆在马上不敢动弹。 “你们来这里作甚？”都尉语气粗暴，他竭力想装得凶一点。 送马匹的汉子中有一名年纪大点的中年人，壮着胆子说道： “有一个穿红袍子的人，让我们给孤山马场送十匹马过来。” 八成是李若链临时起意安排的，一旁的崇祯暗中想到。 “老大，怎么处理他们？”一名大顺小兵问道。 “下马！接受盘查！”都尉命令道。 “军爷！我们只是送马的，放我们走吧！”中年人陪笑道。 都尉一挥手，大顺众军士一拥而上，将这七八名汉子拖下马来。 “军爷！别！” “军爷！我们都是玉田县的百姓。” “别介！别打！唉哟！” 崇祯听在耳中，更加确定这些人就是李若链安排过来的。 难道李若链没有说服吴三桂他们派兵来搬银子？李若链该不是出啥事儿了吧。 一定不会！吴三桂此时还没有决定投降李自成。 “你们的马和人，我们全部都要了！”都尉冷笑道。 “人跟着我们，参军打仗！” “马归我们！” 大顺军真的是土匪作风，老百姓的马和人全都要抢！ 看到这一幕，崇祯反而心里踏实了。就这样的队伍，朕不信灭不了他们！ 轰隆隆！轰隆隆！ 阵阵马蹄声突然传来！ 天色朦胧的东方，隐隐约约有一队骑兵冲了过来！ 崇祯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没有看清对面骑兵的服饰和旗号，不确定是否就是吴三桂的骑兵！ 朕能不能活，就在此刻！ 都尉也很紧张，“所有人，上马，准备战斗！” 一百多号大顺骑兵丢下那七八名汉子纷纷去找自己的战马！ 可是对面的那股骑兵速度太快，都尉他们一大半人都没来得及上马，那股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突入了马场内！ 他们大概有千把人！ 一部分随着先头部队围住了马场的窄门。其余的左右分开而行，绕场一周，迅速包围了孤山马场。 骑术动作整齐划一、方向调度颇有法度！ 每个人都持着三眼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马场内所有人！ “老大，不好！” “他们是明军骑兵！” 在强大的威慑力下，大顺这一百多名骑兵瞬间吓坏了。 这队骑兵就是关宁铁骑！ 这是朕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关宁铁骑！ 崇祯和身边的死士们大喜！ “你们是什么人？” 关宁骑兵领头的一名前锋游击喝道。 “我们……我们是大顺刘芳亮将军，刘将军的部下。”都尉舌头有点发紧。 “闯贼？” “攻击！拿下！” 前锋游击立刻下命道。 关宁军手中的三眼火铳瞬间对准了在场所有人！ 我的天！可千万别被当成闯贼误杀了！ 三眼火铳三十步内能够打穿重甲！距离这么近，连发三次估计会被打成筛子！ “住手！”崇祯急道。 “可是吴三桂吴总兵麾下的关宁军？”崇祯问道。 前锋游击点点头，“李若链所说饷银在哪里？” 崇祯摆摆手示意他稍等。 “王承恩！周皇后！你们全部出来！” 在马粪中躲藏了许久的人，听到崇祯的呼喊，如蒙大赦，一个个拼命钻了出来。 大顺军、关宁军都惊呆了，满脸问号。 皇后？什么皇后？这里有人叫‘’黄厚”吗。 厚厚的马粪中钻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不成人形了! 头发上、衣服上、脖子上、脸上全部的都是马粪！ “王承恩！替朕拿龙袍！”崇祯大喝道。 此地不宜久留，崇祯决定迅速摆明身份，快刀斩乱麻搞定这些关宁军。 王承恩也不管身上的马粪，疾步走到一堆草料中，将龙袍拿了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恭请大明天子着龙袍！” 尖利的公鸭嗓让每一个人都确信王承恩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太监。 王承恩说完，捧着龙袍跪在崇祯身旁。 两名死士在王承恩的示意下，上前辅助。 须臾，崇祯重新穿上了龙袍。 在场的关宁军和大顺军士全都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承恩再次跪下行礼。 他知道必须把皇帝的威严马上树立起来，否则这帮兵油子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齐齐跪下叩头施礼。 周围其余的死士也齐刷刷跪下。 王承恩转头对关宁军那名前锋游击低声道： “有没有长眼睛？速速参见陛下！” 吴三桂此时还没有投降李自成，手底下当兵的即便没见过崇祯本人，对大明皇帝心中还是有基本敬畏的。 正史记载，除了军中几个核心高层，直到最后吴三桂才说服全军投降李自成。 充分说明大明和崇祯在中下层军官和底层军队中还是有地位的。 大明朝的边军管理人员，最高是总兵，然后依次是副将、参将、游击。 游击之下还有千总、把总、百总等。 游击将军一般统领三千人左右，属于标准的中层军官。 虽然没见过崇祯本人，但是多年军旅生涯带来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这名游击将军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明皇帝。 但军人的纪律和服从让他立刻做出行动。 “关宁总兵麾下前锋营右翼游击吴国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国宝滚鞍下马，急忙向崇祯施礼。 身后其余的关宁骑兵也纷纷下马，一个个都扑通跪下。 后世的人无法想象古代的人面对皇帝时候的压迫感。 “吴将军平身！”崇祯淡淡道。 “诸位将士，立刻上马！附近随时可能有敌军！” 崇祯说完就转过身，把吴国宝晾在一边。 “这名小将军？你叫什么名字？”崇祯背着手，眼神犀利如剑！ 那名都尉和他手下的一百多号人手足无措，双腿开始发软。 跪还是不跪？ 不跪也可以，可是对面这帮骑兵太彪悍。 这个之前找他们要饭吃的男人是大明的皇帝？ “你，你是大明的皇……帝？”都尉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身后的一些大顺军士，不停有人下跪。 “放肆！陛下面前，尔等反贼还敢无礼？”吴国宝怒道。 “再敢胡言乱语，诛九族！”王承恩也加了一把火。 “不错！朕就是大明的天子！”崇祯道，语气陡然变得森然。 “跪下！效忠朕，效忠大明，朕就赦免你们的造反之罪！” 王成恩知道崇祯现在求贤如渴，泼天的富贵，这个少年反贼居然还不知道接！ 王承恩起身走过去，对着都尉就是一脚。 “脑子傻了？陛下在给你机会活命！” 都尉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其余大顺军士也跟着跪了下去。 “都抬起头来！”崇祯慢慢踱步到跪下的大顺军士前，命令道。 十几名死士如影随形护在崇祯身边。 “你们知道现在北京城发生了什么吗？”崇祯语气冰冷。 “你们当然不知道！”崇祯提高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李自成正带领你们的大顺兄弟，在北京城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满城杀人！” “你们在家乡吃不饱，是京城中这些普通百姓的错吗？” “你们说造反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 攻心洗脑，要慢慢来，急不得。 崇祯说完，语气和缓了些。 “回朕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曹九斤。”都尉说道，耷拉着脑袋。 崇祯说的话，他心中其实有共鸣。 他本只想跟着闯王大军混口饭吃，可是一路上，大顺军士的暴行令他十分不耻。 曹九斤？！难道他老娘生他的时候，还给他过了秤？ “从现在起，你就叫曹传蛟！”崇祯严肃地说道。 王承恩、吴国宝瞬间就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陛下这是在花式怀念曹变蛟啊。 曹变蛟，大明为数不多的猛将！ 能够在皇太极大军的包围中，反向冲锋皇太极的中军大帐，并且差点成功！ 但是这个反贼少年能担得起这个名字吗？ “曹传蛟，带你的人上马，和送马的人跟随大军前行！” “好！” “领命！” “行!” “中！” 曹传蛟和送马的人都没受过正规礼仪培训，乱七八糟地回答道。 “吴将军！”崇祯道。 “末将在！” “二十万两饷银埋在运河对岸，方圆五十里内均为闯贼追兵！” “渡口和渡桥皆为闯贼所占！” “白天不宜强渡运河！” “即刻护送朕去玉田县吴三桂营中！” 早一点离开这鬼地方，朕就早一点脱险！ “末将领旨！” 吴国宝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大明皇帝！ 他可以抗命不遵，但回去之后吴大帅是什么态度？ 他这种中层军官根本不知道，也没法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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