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姨娘的话刚说完,姜时愿便明白了。 要在姜家的后宅里头讨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祖母刻薄寡恩,二婶见利忘义,从前母亲在的时候还可约束一二,但现在可是她们二人掌权,厚待就别想了,恐怕连基本的用度都未免能给足。 别的不说,只瞧杨姨娘与三妹姜时纾的衣着打扮皆是前些年的样式,姜时愿就知道二人登门所求为何了,恬淡一笑继而说道。 “是我疏忽大意了,回来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也不大舒服,想着怕过了病气给大家就没有找你们来说话,今日的确要出门,去的是外祖家,本就是家宴,三妹妹若是跟着去倒也无妨。” 她真诚的语气让杨姨娘立刻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多谢大姑娘体恤。” 说起来今日便是被拒了,她也挑不出大姑娘的一点错来。 可姜时愿如今这谦和的样子,让杨姨娘不禁想起了从前大夫人还在的时候,那时她们吃穿用度上从未被克扣过,也不曾因着要出门这般的为难。 杨姨娘不是嘴甜之人,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恭维之话,反而是姜时愿对着略有不安的姜时纾暖风和煦的笑了笑,随后便让绿萝送来了一碟子玉都糕,让二人尝尝。 “我身子不好,所以平日里不爱吃糕饼什么的,不过这玉都糕却不同,软软糯糯的,倒是好下口的很,三妹妹尝尝看吧,我记得你爱吃甜的,这东西想必会合你胃口的。” “大姐姐,还记得我喜欢吃甜的?” “我离家的时候也有六岁大,该是记事的时候了,我还记得母亲在的时候,你也时常到她屋里来找我玩的,姐妹情分难得,既然我回来了,那咱们之间就不该生分的,日后你若无事时常过来坐坐便是。” 姜时纾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府中不起眼的庶女罢了,自是不配到人前来凑的,所以一门心思的就是躲在屋子里头,以刺绣打发时间罢了,却没想到,眼前这如月下仙子般的长姐竟还记得这些从前事。 一时间,心里头纷扰不断。 最后噙着泪的拿起了一块玉都糕轻咬了一小口,果然软糯中带着几分清甜,是她爱吃的味道,而后仰头起来对着姜时愿笑了笑,那张小脸上褪了不少紧张,多了些感动。 正吃着呢,就见姜怀山进了门。 换了衣裳以后的他,更添几分儒雅风流之态,他一进来,众人起身就行礼说道。 “见过爹爹。” “见过主君。” “都准备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出发,免得让岳母她们久等。” 姜时愿看了三妹妹姜时纾一眼,见她拍了拍嘴角的一点糕饼残渣而后点点头的样子就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 “女儿都准备妥当了,即刻就能走。” 见此,姜怀山简单言语了两句,便带着姐妹二人出了院子。 杨姨娘站在原地,眼神略有不舍的看着,直到三人没了影子,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离开。 马夫一扬鞭,车子就驶离了姜家所在落英巷。 走的时候日头有些西下了,余晖撒满天空,将整个京都都照得好似镀了层淡淡的金光,看门的小厮见他们离开后,偷摸着就溜进了二夫人张氏在的院子。 “没看错?” “没看错,主君确实带了两位姑娘一同出的门,说是要去文渊侯府吃家宴,门口的小厮说三姑娘还好生打扮了一番,想来过去也是有其他目的吧。” 凑近说话的是位体胖些的妈妈,姓齐,眉眼吊稍着,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而坐在那八仙桌上用着金盏雪燕窝炖盅的便是府里如今最得意的二夫人张氏。 只见她着明红绣团纹花的云织长裙,外罩同色的薄衫,清清瘦瘦的,看上去略有几分刁难相,尤其是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知道她对三姑娘能去文渊侯府一事颇有不满。 “槿儿出嫁还不足一月,怎么,隔壁院的杨姨娘就眼红了?也想送自家姑娘进侯府不成?” “哪能啊,咱们二姑娘嫁世子那是月老亲连的红线,天赐的良缘,这三姑娘怎可相提并论?再说了就她那般模样和才情也想入侯府,不是痴人说梦吗?二夫人瞧好吧,便是入了侯府也同她娘一样,不过是做妾的命罢了。” 齐妈妈的一番话,说得二夫人张氏心里头畅快多了,勺子碰碗,大口大口的把那燕窝送进嘴中后,就眼露算计的说了一句。 “好几日没去老太太跟前伺候了,收拾一下,拿上槿儿上回让人送来的鹿茸膏过去看看吧。” 齐妈妈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应了。 她们主仆二人这一肚子的坏水且等着往外倒呢,御街上略有些急驰的马车中,许久未曾出过门的姜时纾则忍不住的往外头探着看。 文渊侯府位于西京城偏东北角的方向,从姜家过去要横穿过三条主街,其中就包括了自南向北一路直上的丹阳道。 丹阳道,乃是御街。 若是皇家有仪仗出巡之时,自然是封街封道,万民跪拜于两侧,不得上窥天恩的,可今日却是寻常日子,因而路上行人众多,许多人沿着御街两侧,看尽西京城内繁华。 街上到处都在叫卖吆喝着,因着快到饭点时候,所以香味溢满了整条御街,有些在铺子里头,有些则是靠在御河边上简单的支个摊子就卖起糖水馄饨来。 如此热闹,姜时纾从未见过。 自然是好奇的。 “说起来,女儿虽然在西京城待了十年,可这城内好些地方也没去过,改日若是爹爹休沐了,带我们在城中转转可好啊?” 姜怀山坐在马车中闭眼歇息之时,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睁眼一瞧,正是女儿姜时愿。 话虽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但那意思姜怀山瞧得明白,是为着旁边妹妹说的,伸手摸了摸下巴颏儿上垂顺的那山羊胡子,便应了一句。 “五月乃是恶月,天地交泰的日子不好出门闲逛,待到七月初吧,听闻揽月楼要办场乞巧盛会,到时候为父带你们姐妹出来逛逛,也凑凑这热闹。” 听到这话,那姜时纾眼中多了不少期待。 她在徐州的时候就没怎么出过门,来了西京城更是如此,所以什么揽月楼,什么乞巧盛会听都没听过,若不是今日大姐姐提了一句,只怕爹爹也不会想到这些。 因而感激的看了姜时愿一眼,而后恭敬的对着姜怀山说道。 “女儿听爹爹和大姐姐的。” 她素来乖巧,从未让姜怀山烦心过,看到她这一脸温顺谦卑的样子,姜怀山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就体贴的回了句。 “后院乃是老夫人做主,许多事为父也知你与你姨娘受委屈了,明日为父让人去成衣铺子给你挑几套好看的衣裙,夏日到了,宴会也多,姑娘家少了这些可不行。” “爹爹送衣裳,那女儿便送盒首饰过去吧,我这样的懒性子平日里最怕戴那些东西了,留在女儿屋子中也是埋没,反倒是三妹妹可别嫌弃才好。” 姜时纾一听这话,连忙就摇手起来,眼神中也带着些局促不安,立刻就回话说道。 “爹爹与大姐姐的心意,我怎敢嫌弃?只是我一个门都不怎么出的小丫头,穿戴着这些东西总归是招摇了些,所以还是算了吧,眼下的衣裳首饰就很好了。” 姜时纾是个知足的性子,这一点与杨姨娘一样。 可姜时愿却不希望她在大好年华里头永远这般素净,尤其是看多了舅母和表嫂后,她心底觉着女子就该如此,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都该被娇宠着,仔细呵护着才是。 因而,起了些心疼的念头,看向姜时纾的眼神里头也多了些安慰。 “一家人不说这些虚话,三妹妹只管收下便是,花一般的年纪自然是该好好打扮打扮的。” 姜时纾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她与大姐姐见过面的次数不多,可她对自己的这份关怀却很难得。 原先在后宅,她曾听祖母和二婶提起过的大姐姐该是个病弱又难靠近的名门贵女,没想到竟这般谦和,自然对姜时愿生了不少亲近的念头。 瞧着她脸上散去了些局促不安后,姜时愿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高兴。 父女三人闲话家常着,没多时就到了。 姜时愿一行人刚下了马车,便看见门前已经侯着多时的管家庆伯了,他见着姜家人过来,脸上便挂了笑立刻上前就请安说道。 “老奴见过宗正大人,见过大姑娘。” 随后眼神在姜时纾身上打量一二,便恭敬的问了一句。 “这位是……” “庆伯,这位是家中的三妹妹,今日跟着我们一道过来拜见外祖母的。” “原来如此,老奴见过姜三姑娘。” “见过庆伯。” 姜时纾略有些紧张,立刻就回了个半礼,深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惹得侯府里头的人瞧不上。 相比起她的拘束,姜时愿此刻有种鱼儿入水的欢腾。 看着这熟悉之地,她脸上挂满了明媚的笑意,本就生得好看之人,这一笑更是嫣然无芳。 “外祖母这几日可都好好的?” “都好都好,只是老夫人总记挂着大姑娘,胃口比从前要少了些,但裴家表少爷和三少爷回来后,逗着老夫人顿顿都又能吃下一大碗了。” 一旁的姜时愿听言,便轻笑了一声。 “外祖母还是如从前般孩子性。” “大姑娘说的是,里头请吧,府里头侯爷夫人和少爷们都等候多时了。” “行。” 说罢,三人就在庆伯的引路下,入了文渊侯府的门。 与姜府的素雅布局不同,这文渊侯府扑面而来的便是富贵气势,入眼皆是繁复的亭台楼阁,一步一景,曲水流觞间皆是雕梁画栋的阔气。 文渊侯府祖上乃是管过盐运司的,那可是个肥差。 四十年前,老侯爷又接过了这一任职,孤身前往江南巡视调查,路上多次遇险不说还一颗丹心向皇权,最后帮着国库收回了近八成的利润,立下不小的汗马功劳。 老皇帝自然也是瞧在眼里的,知道他并未假职务之便谋私利,于是就厚赐了不少,再加上侯府此前的积累,倒是十足十的家财万贯了。 几人入了垂花门,只见两边皆是抄手游廊,当中的穿堂放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绕过那插屏后便是正院。 姜怀山虽是这家的姑爷,但也不好直接去后院,于是就留在了前厅等着妻兄侯爷和侄儿们过来,而姜时愿则带着妹妹姜时纾继续往前走。 前厅往后便是一片穿山游廊的厢房,入眼一看,正经的五间上房恢弘的立在那里,门前还站着不少丫鬟婆子,一见到几人过来,立刻就行礼问安,规矩严谨着呢。 当中,一个有些面善的丫鬟快走了几步就笑迎了过来,落落大方的行礼后便说道。 “刚才老夫人还说呢,怎么大姑娘还不来,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画眉的嘴可真甜,看样子外祖母房里的那些丹蜜怕都是赏了你吧。” 姜时愿调侃了一句,那丫鬟画眉倒是也不恼,连忙打了帘便将她们往里头请,而后回了一句。 “大姑娘到。” 姐妹二人一进门就瞧见了位鬓发如银的老夫人坐在正中听着儿媳孙媳说话呢,一见姜时愿进来,还未等她拜见呢,就先一步快走过来,搂入怀中心肝肉的喊了起来。 “小没良心的,说好了回家几日就要来看看外祖母的,你倒好,去了十天半月的也不见你差人送个信儿回来,你也不怕外祖母想你想的难受?” 王老夫人一身富态,满脸圆润。 端的是鼎盛人家才有的老太太之神韵,眉眼皆慈爱的看着姜时愿,瞧着瞧着竟落了泪,惹得姜时愿立刻拿了帕子就给她擦拭道。 “外祖母宽宽心,孙女这不是来了吗?” 后头的舅母裴氏和表嫂项氏一并走了过来,也连忙安慰着王老夫人就说了句。 “今日是团圆的日子,老太太可别伤心,要是你哭得眼圈红了,只怕外头那几个小子又要闹腾着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逗您开心不是。” 听言,姜时愿长长的扬了一声,眼中含着笑的便问了一句。 “孙女可听庆伯说了,三表哥和裴表兄来了后,祖母高兴的日日都能吃下一大碗饭呢,看来祖母说的想孙女,怕也只是兴头儿上的事儿了吧。” 她这一出声,王老夫人就笑骂了一句。 “那俩皮猴儿一样的性子,日日就在我面前耍宝,不笑都要被逗笑了,笑得累了自然是多吃几口饭的,你今日回来也瞧瞧,看他们这回又要拿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出来?” 王老夫人这话一开口,屋子里头的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们一家人说话说得热闹,倒是站在旁边的姜时纾有些站立不安,略显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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