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词都是以已经被废弃的赵字写就，盖聂初看时还觉得有些陌生，他记不得有多久没在公共场合见到赵字了。</p>
“文是好文，字是好字，凑在一起就不太好了，比你从前所写差远了。”</p>
盖聂如实说道。</p>
这首词的激烈情感跃然纸上，扑面而来。</p>
一个将军壮志未酬，保家卫国，杀敌索命，当是以激烈到无法再激烈的情感写下这首词。</p>
盖聂以前见李牧写过，那时的李牧醉生梦死，还是个酒鬼。喝着酒，写着词，那真是横如长戈竖如剑，银沟铁画如弯刀。</p>
这首词好像就是李牧亲自所作，再没有比李牧更适合写下的人了。</p>
今天，本该杀气十足的文字笔锋细腻，柔顺。</p>
少去了那份恣意狂草，一笔一划皆在规矩中。</p>
“谢谢。”</p>
李牧却颇为满意地笑了。</p>
盖聂抛去一个疑问眼神，好像做一个疑惑的表情就会触犯秦律一样。</p>
“陛下曾让我多读读《岳飞传》，在西北这一年，我终于读出来点物事。</p>
“兵事不只是兵事，打下多少城，杀死多少敌人，重要也不重要，一切都是为政治服务。不理会一切，只想着战场，终会亡在战场外。”</p>
盖聂竖起手掌，打断谈性大浓的李牧。</p>
“听不懂。”</p>
李牧失笑，这份坦诚确实是剑客的风格。</p>
两年过去了，他们这批有代号的门客，似乎也只有剑客仍旧保持着本色，而且这本色好像还愈发纯粹了。</p>
他卷起这幅字。</p>
“那就说些你能听懂的。</p>
“牧在被召回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要牧练兵，不要牧攻打匈奴，还说这就是牧最重要的事，一定要耐住寂寞。</p>
“赵国不在，赵人安好，不愧对那一句句武安君，确实是牧最重要的事。这应该也是你最重要的事了罢。</p>
“站在漳河边，等那不成器的侄子时我就在想，陛下是两年前就想到今日之事？我问过结巴这个问题，他说不知道，你觉得呢？”</p>
盖聂面无表情。</p>
“不知道。”</p>
[结巴不知道的事，聂能知道？]</p>
似乎是发现了盖聂的无语，李牧放弃后续赘言，将手上卷好的提字递到盖聂身前。</p>
“劳烦跑一趟，交到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手上，让他放弃沿途一切城池，直攻邯郸。”</p>
盖聂没有接，堂堂盖大侠给你跑腿送信的？</p>
李牧无奈道：</p>
“此能最大限度解决赵乱，将贵族一网打尽，再晚点，那些权贵就都跑了。”</p>
盖聂这才接过，冷冷地道：</p>
“你为何不自己去攻，聂以为你更适合。”</p>
同为代号门客，关系虽有远近，但所有人都可以互相信任，李牧毫无隐瞒地道：</p>
“人总是有一点私心的。</p>
“牧老了，那竖子还年轻，以后的秦国是年轻人的天下。</p>
“邯郸此刻便是楼台中脱光衣服的隶妾，谁上都一样，这份功让那竖子去拿罢。”</p>
李牧以前从来都没想过，分家之后，自己一个赵将，有一天会给为秦将的侄子铺路。</p>
盖聂原地思考片刻，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不满之意。</p>
“为何不早些给我书信？”</p>
李牧横了盖聂一眼。</p>
“早些时候邯郸还有五六万大军，强攻城倒是能下来，但会多死伤许多人。”</p>
“那为何现在就可？”</p>
“悟空挂帅出征，走出来两日了，现在邯郸兵力空缺。”</p>
“为何前日不写字给我？”</p>
“你哪那么多问题？你是和莽夫待久了乎！”</p>
李牧爆发了，瞬间杀伐气满溢，一瞬间完成书生到将军的转变。</p>
盖聂还是面无表情，看上去就是一个表情欠缺的冷面普通人，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人。</p>
纤细手指握在了腰间剑柄上，盖大侠没有感情地问道：</p>
“比剑否？”</p>
李牧：“……”</p>
修身养性的武安君决定不和这种一根筋的人一般计较，耐着性子道：</p>
“悟空必须要领这支大军走的足够远才行。</p>
“这支赵军除了悟空这个主帅以外，还有许多偏将，这些偏将都是赵国贵族，是这支赵军的实际掌管人。</p>
“早给你书信，我那侄子千里奔袭，那些偏将知道后就会回援邯郸，悟空无法阻止，如此还会是一场伤亡惨重的恶战。”</p>
盖聂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李牧也不催，只是淡淡说了句。</p>
“若是可以，护我侄子一段时间，别让他死。”</p>
任何一人都可以送信，但盖聂送过去，留下来，李信就等于多了一张保命符。</p>
刀剑无眼，将军难免阵上亡。</p>
“好。”</p>
盖聂干脆应下。</p>
那白衣下藏着一团焚天赤焰，焰中正是李信。</p>
通明剑心复归的他早就知道李牧有求于他，故而刻意不客气，要骄傲的李牧好受一些。</p>
盖大侠是不屑伪装，不是愚蠢。</p>
是面瘫，不是没有感情。</p>
“悟空领的这支大军，你要怎么应对。”</p>
盖聂道，他不希望再看到一场血战，即便他知道李牧会赢。</p>
“招降，悟空就是带他们来投降的。”</p>
李牧答。</p>
“不是说悟空指挥不了？怎么招降？”</p>
盖聂疑问。</p>
春日暖而不晒，风不大，卷不起地上的黄沙。</p>
悟空领着四万赵军，远远地，望见了武安城。</p>
密密麻麻的赵军穿着七分红，三分绿颜色的胡服甲胄，向前推进。</p>
复行二百步，停。</p>
一个未穿甲胄的人拦了路，挡在了四万赵军面前。</p>
身着的白衣为风吹动，向后轻摆。</p>
他就站在那里，双手空空如也，什么武器也没有。</p>
悟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p>
“拜见武安君！”</p>
四万赵军骑马的下马丢武器，站着的只丢武器，然后跪在地上。</p>
“拜见武安君！”</p>
盖聂问：</p>
“怎么招降？”</p>
李牧答：</p>
“我就站在那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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