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所言？”赵高惊疑道。</p>
李斯行笔稍有迟缓，就像是一个电影放满了二倍的那种感觉。</p>
听这口气，赵高对长安君之了解似乎并不如何详尽。</p>
“赵兄似乎很是吃惊。”李斯极其顺畅地递了一句话。</p>
赵高心知刚才疑问的话让李斯窥到了破绽，但一时片刻也想不到其他补救方法。</p>
只能是尽量自然地道:“确实如此，能以一己之力完善出如此详尽的制度。换做是谁，高都会为之惊叹不已的。”</p>
李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斯听长安君之言语，至今仍是振聋发聩。长安君就如同亲眼见过郡县制日后发展一般，所说之笃定令斯深感震撼。若非这郡县制是我静悟三日想出，我都以为是长安君所想出来的了。”</p>
李斯写下最后一个笔画，收笔行云流水，游刃有余。</p>
都说字如其人，但李斯之字，却和他刻板的本人完全不同。其字美观大方，堪称书法大作。</p>
李斯轻吹竹简，让墨汁干的快一些。</p>
然后从竹简右侧向左卷起，递给赵高，有些歉然得对赵高道:“劳驾赵兄帮斯抱一卷，这竹简实在太重，斯抱三卷便吃力的很了。”</p>
赵高没有接过李斯递过来的竹简，而是将先前李斯写好的两卷竹简捧在手中。</p>
看他样子，风轻云淡至极，似乎手中那两卷直径有成人小臂长的竹简毫无重量。</p>
“李兄用智，高用力，这竹简确实笨重至极。或许要不了多久，长安君府便有薄如蝉翼的轻便之物，可代替竹简了。”赵高状若无意，实是有意地道。</p>
李斯这次动作没有放慢，语速也没有变化，那张刻板的脸上更是难以让人看出其心中真正所想。</p>
“多谢赵兄提点，斯但有所成，皆仰仗赵兄之功也。”</p>
二人联袂出行，刚出李府门前，就被一个廷尉府官员拦住。</p>
“廷尉大人，廷尉正大人请你速回廷尉府审理案件。”</p>
李斯和赵高尽皆无视了这小吏。</p>
他们就像没听到小吏说话一样，绕开了小吏，向早已停在李府外的马车上行去。</p>
小吏见到此景，小跑到了二人和马车中间，双臂张开，直勾勾地看着李斯重复道:“廷尉大人，廷尉正大人请你速回廷尉府审理案件。”</p>
赵高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吏有些意思，不知是受了哪位朝臣的蛊惑，连命都不要了。</p>
“滚。”</p>
李斯看赵高对小吏的态度，就知道赵高在想些什么。</p>
但他却知道这小吏生就一副死脑筋，并不是朝中他人的马前卒，于是板着一张脸道:“疑犯可抓住了？”</p>
小吏伸开的双臂一下子就有些发软，回答的声音比刚才要小得多。</p>
“未曾。”</p>
“疑犯未曾抓获，要本廷尉去审何人？还不快去抓捕疑犯？”</p>
“唯。”</p>
赵高看看小吏一溜烟跑掉的背影。</p>
“生死关头，倒还分得清。”</p>
李斯明知道小吏性情，却还是附和道:“赵兄所言极是。”</p>
廷尉府，等的抓心挠肝的廷尉正，守着奋力挣扎地廷尉左监，好容易看到派去寻李斯的小吏进了府门，眼睛一亮。</p>
“廷尉大人何在？”</p>
“在李府。”</p>
廷尉正眼前一黑，差点晕厥在地，扶着廷尉府的墙壁咬着牙道:“廷尉大人在府上，那你回来做什么？”</p>
小吏理直气壮地道:“没有疑犯怎么抓人？廷尉大人说了，先抓疑犯。”</p>
抓疑犯？指挥的是陛下亲弟嬴成蟜，动手的是九卿之郎中令章邯。这俩没有陛下的命令，谁敢抓？你问问李斯他敢不敢？</p>
“滚回李府！再去请廷尉大人！算了，我和你一同前去！”</p>
“廷尉大人已不在李府，我回来时，廷尉大人正和一宦官同上马车。”</p>
本来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廷尉正听到宦官两个字，一下就不急了。</p>
整个咸阳城，只有一个地方有宦官，咸阳宫。</p>
廷尉正回身看着小吏指着廷尉左监，道:“看好左监，我去寻廷尉大人。”</p>
出了廷尉府，廷尉正便住了脚，目光看向咸阳宫方向，哪有半点要寻李斯的意思。</p>
陛下介入，此案便与廷尉府无干了。</p>
章台宫。</p>
始皇帝趴在桌案上，看着铺在桌案上李斯写满的三卷竹简，大喜过望。</p>
“彩！这才是真正的郡县制！这才是朕心中所想的大秦之制！”</p>
始皇帝没有掩饰其内心想法，喜色溢于言表，手舞之，足蹈之。看其表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欢喜才好。</p>
“李先生之大才，纵是管仲，范蠡复生，亦是不如先生远甚。李先生入大秦，是朕之幸，是大秦之幸。盖聂，拟旨李斯爵升三级，授封相邦之职。赏骏马一匹，金五千，璧一双！”</p>
始皇帝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让李斯都没有插话的余地。</p>
李斯又不敢强硬打断始皇帝说话，于是就只能一边听着，一边面上为冒领嬴成蟜成果羞惭，心中为不能爵升三级授封相邦而滴血。</p>
直到盖聂要去磨墨拟旨，李斯才有机会说话，赶紧言说道:“陛下，此乃长安君之功也，臣窃不敢夺之。”</p>
紧紧握住李斯双手，不断摇晃以示对李斯看重的始皇帝摇晃动作一停。</p>
“成蟜？”</p>
“正是长安君。”</p>
“你写的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p>
“九成九都是长安君所言，臣在这其中，最多起了个总纲的作用。”</p>
这竖子怎么什么都懂？明明是朕引导的李斯想出郡县制，怎么一看这竹简，倒像是这竖子想出来的。如此全面细致入微的郡县制，这竖子就好像看过实行千余年，完善到极致的郡县制一般。</p>
始皇帝冷哼一声，道:“那竖子还说什么了？”</p>
李斯躬身下拜，心悦诚服地道:“陛下圣明，长安君确有未完之语。长安君说:‘要竟朝堂未完之事，可以法家之名，行偷天换日之举。’长安君真乃天才，吾未尝见过类长安君者，吾未尝知史上有类长安君者，吾亦未尝听传言有类长安君者。”</p>
我现实中没见过如长安君这样天才的人，我知道的历史上没有如长安君这样天才的人，我听到的传言里也没有如长安君这样天才的人。</p>
李斯这三句话，将嬴成蟜拔升到的高度，简直是高到天际。</p>
盖聂面无表情地看着面部刻板的李斯，对这个和他一样面瘫的廷尉打上一个“舔狗”的标签。</p>
赵高默默得把李斯这几句话记在心里，打算加工润色一下，以后找机会说给始皇帝听。</p>
始皇帝对于李斯奉承嬴成蟜的话，没做什么表现。他表现出对李斯刚才为嬴成蟜代言的话很感兴趣。</p>
拉着李斯坐在了桌案两旁，始皇帝冲盖聂和赵高挥了挥手要他们别在这里碍事。</p>
赶走两人后，始皇帝正襟危坐，道:“何为以法家之名，行偷天换日之举？” 李斯不敢卖关子——何况这关子本来也不是他的，他就是一个传声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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