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从夜斗在百鬼地狱——我个人这样称呼那个地方——把我捡回去之后，我的体质就变得很奇怪。 </p>

我能看到生灵、死灵，妖魔、诅咒。 </p>

好像我的眼睛在见过世间一切丑恶之后，就变得有容乃大起来。 </p>

但是很多时候能‘看见’并不是件好事，看到的越多，所需要担负的东西也会变得多了起来。 </p>

对于我来说，看清那些妖魔诅咒的长相，并不意味着我像《黑客○国》里的主角一样选择了红色药丸，脱离了虚幻的世界，看到真实。 </p>

我只觉得现在连吃饭都越来越不香了。 </p>

而且被‘它们’注意到的几率也变大了。 </p>

总而言之，用咒术界的话来说，我这是被‘诅咒’了。 </p>

这个诅咒令我不得不掺乎进他们的世界里，不得不忍受着各种千奇百怪的骚扰，也不得不体验被它们缠上的感觉。 </p>

夜斗能斩断缘分，但他斩不断我和彼岸之间的关联，所以他带我去找过很多次七福神，拜托他们让我的运气不要那么差，不要被霉运缠上，以至于一不小心回应伊邪那美的召唤，去往黄泉。 </p>

这么算起来，距离我上次去拜访惠比寿也已经过去两年了。 </p>

惠比寿以前是海神，是渔民信仰的海上守护神，后来由于海运的兴起而成了商业神、财神。 </p>

他的神社不管开在什么地方都很吃香，尤其是目前这样的大环境，失业潮还源源不断地冲击着日本的群众们。 </p>

我到距离米花町最近的那个惠比寿神社。 </p>

今天是双休日，神社里的人不少，天气热起来了，禁渔期刚开始，不过很快就是旅游旺季，大家都乐意到惠比寿神社求一个安心，期待下半年的收入不像上半年一样操蛋。 </p>

我远远就看到了鸟居和石阶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 </p>

据说鸟居代表着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鸟居的存在是为了提醒来访者，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之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 </p>

在我所看到的世界里，鸟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神明赋予了神的净化之力。 </p>

太过强大的咒灵和妖魔从来不会主动靠近神社，寄生于人类身上的小诅咒在穿过鸟居之后就会被袚除。 </p>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人在去过神社之后，心理上会感到放松一些的原因吧。 </p>

我跟在人群后面，去水池边用长柄木勺净手。排在我后面的两个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最近发现的好吃的甜品店。 </p>

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把芭菲做的很难吃。另一个则说米花町的波洛咖啡厅下午茶蛋糕特别好吃，而且——服务员是个脾气很好的超级大帅哥！ </p>

帅是帅，就是可能爱好奇特，是个变态。我在心底补充道。 </p>

慢吞吞地走到神社拜殿前，往善款箱里扔了两个5円硬币——像夜斗给他一个就能满足了，惠比寿意思意思就给他两个吧。 </p>

我抓住麻绳晃了晃，上方的风铃发出清脆而空灵的响声，声音传得很远，好像在告知神明：‘请听我的愿望’。 </p>

我拍了几下手，合十祈祷：发财，快让我发财。 </p>

“能不能有点志气？” </p>

一个听起来非常冷淡，在牛郎店可能会是业绩垫底的声音兀地在我旁边响起。 </p>

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p>

熟悉的黑西装，大背头，十年如一日的面瘫脸，一副比996的社畜还要社畜的上班族模样——谁看到他能猜到这家伙就是全日本最受欢迎的财富神惠比寿呢？ </p>

我走到旁边，以防其他人看我在和空气说话以为我精神错乱了。 </p>

“既然听到了，倒是对我显显灵。”我对他说，“商业街的中奖回报率都比你这里高。” </p>

“财富是不能够让人类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p>

惠比寿说，“你的愿望属于无效许愿，被驳回了。” </p>

“可是对我来说，有钱就是世界第一幸福的事情了。”我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最近运气超差的，感觉尽是不好的事情。” </p>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贫穷神的信徒。” </p>

惠比寿点点头，上下扫视了我一眼，“买个御守再回去吧。” </p>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p>

“如果感觉很累的话，可以和夜斗说，”惠比寿想了想，我能感觉到他在很努力地选择安慰我的话了，“他和你之间是立下过束缚的。” </p>

我知道惠比寿是在用他自己的办法帮我去除身上的霉运。 </p>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频繁拜访这些神社，现在已经能很快地从这些神明心口不一的话里听出那九曲十八弯后的意思。 </p>

“御守要有用的。” </p>

我在离开前对惠比寿说，“如果连商业之神都卖假货，那也太逊了。” </p>

“下次见，柳川谅月。” </p>

神明平静地说出我的名字。 </p>

我再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p>

青石板上空无一人，只余人群晃动麻绳牵动风铃的清脆响声，越传越远。 </p>

我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不过很少做梦，失眠熬夜都是家常便饭，因为这种常年日夜颠倒的外国作息，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一种精神消耗至直接昏迷的状态里。 </p>

深度睡眠总是眼睛一闭一睁，一个白天就过去了。 </p>

但从我去过惠比寿神社后，身上的疲倦就消失了一些，昨天居然久违地做了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梦。 </p>

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梦见了什么，醒来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如潮水般哗啦啦地褪去，残余一些气味在空气里。 </p>

醒来的时间还很早，手机上定着的闹钟都没有响起来，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外面院子里的那棵月桂树开花了，淡黄色的小花在嫩绿树叶间若隐约现。 </p>

我盯着窗边被风吹起的窗帘愣了一会儿，听见了楼下的客厅有人活动的声音，连忙起身找拖鞋。 </p>

客厅一反常态的整洁，挂在沙发背上的衣服，丢在椅子上的包包和没有收起来的快递箱都不见了，厨房的抽油烟机正在运行，我看到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站在厨房里做早饭。 </p>

“夜斗？”我站在楼梯上问，发现大理石面的阶梯也被打扫的闪闪发亮。 </p>

“这么早就醒了？再等一下早饭就做好了。” </p>

夜斗在厨房回答我，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熟练地颠锅翻炒，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从厨房飘了出来。 </p>

我想了想，回房间从衣柜里找了件开衫披上，先去洗漱了一番才下楼。 </p>

“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p>

我奇怪地问，在餐桌前又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孩，黄色头发，皮肤很白，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很是年轻。 </p>

“早上五点。” </p>

小孩小心地瞥了我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脸上红红的，小声说道：“夜斗说可以来蹭饭。” </p>

“啊！”夜斗从厨房冲过来，敲了一下小孩的脑袋，“你这家伙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不可以对我女儿有这种想法！” </p>

“你只是我的监护人。” </p>

我说，拉开椅子坐下，“这个小家伙是新来的？伴音姐呢，离职了？” </p>

“呃……嗯，这不重要，总之这家伙叫雪音，”夜斗对我介绍道，“别看他这样，意外很有用呢。” </p>

“这不是你不打招呼就来蹭饭的理由。”我叹气，对雪音说道：“和他风餐露宿很辛苦吧？” </p>

雪音红着脸懵懵地点头。 </p>

“而且家里冰箱里本来也没剩什么东西了。” </p>

只有前两天因为安室透而交换来的鲜蔬。 </p>

“所以我说不按时吃一日三餐脸色会变的很差，谅月你看起来都瘦了。” </p>

夜斗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啦，饭做好了，先吃饭。” </p>

我揉了一下脸，怀疑这是全世界家长的通用滤镜，哪里瘦了？分明因为作息不良，脸看起来还肿了不少。 </p>

“之前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 </p>

我获得了一份夜斗牌鲜蔬蛋炒饭，不得不说夜斗真的很有料理的天赋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去远月学院进修过了，安室透的三明治水准和夜斗的厨艺水平简直不分伯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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