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一抹弯月升起。 出城的时间本就不早,又在城外耽搁许久,今夜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下一个驿站或者脚店,解官便让队伍找了片树林旁的空地,停下休整。 差役们点燃篝火,架起铁锅。不一会儿,便有肉汤和烤饼的香气散开。 盯着日头走了半日,队伍中的人早已饥肠辘辘,不时有人将目光瞥向滚开的锅子,暗自吞咽口水。 “别看了,这才是你们吃的。”差役冷笑着抖开包袱,露出满满一包黑面馒头。 盯着锅子咽口水的人,立马露出失望神色。 差役却不管他们,径直先走向梁家。 敛了方才的冷笑,语气颇为和善,“这是分给你们家的干粮,每日都有定量,不吃撇一旁就行。” 梁家丫鬟接过馒头,客客气气地朝差役福了个礼,道了句“多谢官爷”,随后便将馒头随手丢在一旁,卸下车上的灶具、食材,开始为主子准备起晚膳。 差役接着走向冯家与白家。 冯老太太接过馒头,拿手指捏了以后,嘴角立马耷拉下来,见差役转身离开,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骂道:“黑心肠的玩意,自己喝肉汤吃白面饼,就给我们这个?” 冯家农户出身,可哪怕冯大人还未入仕之时,他们家里都没吃过这么砢碜的干粮! 冯老太太自觉说话声足够小,可那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的差役,还是忽然转过身,横眉一扫道:“不想吃就饿着,有的吃不错了,别给脸不要脸!” “官爷息怒。”冯大人急忙起身,对着差役拱了拱手,“家母年事已高,任性糊涂,冯某今后一定约束好她这张嘴,还望官爷您这次先放她一马。” 差役轻哼一声,没再计较。 冯大人扶着被吓得哆嗦的冯老太太重新坐下,旁边冯老太太的二闺女,凑过来有些责怪道:“娘,您说您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好端端的招惹人家干什么?”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冯老太太缩了缩膀子。 早知道那差役耳朵这么好使,她才不会胡乱开口,就算开口也要等人走得再远一些! “老大,都怪娘,娘下次一定注意,你可千万别气啊……” 就在冯老太太满脸心虚地向冯大人解释时,卫家也领到了属于他们那份口粮。 十五个硬邦邦的黑面馒头,除了襁褓的小嘉容没有,其他人按人头算,刚好一人一个。 卫云岚拿手捏了一下,这馒头干巴巴的,硬度几乎赶上白日里买的腊肉,“这么硬,应该也不容易坏,先放一放吧。我出城时买了不少米面、腊货,咱们先吃那些。” 王管事急忙摆手,“大小姐,那些好东西留着您和老爷夫人吃,我们吃馒头就行。” “哪能如此?”卫茂林摇了摇因久戴木枷,而有些僵硬的脖子,“王福,你们一家三口愿意跟着我们吃苦,我们心里已经够过意不去的了。这时候哪还有什么主仆之分,有一口吃的,大家一起分了就是。” “爹说的是。”卫云岚接过话道:“大家放心,咱们的干粮够吃一阵,就算不够之后路过客栈、村子,还能再用银钱采买一些。” 刚才趁着上车歇息的工夫,她悄悄拆了斗篷的线看,里面果然藏了不少东西。 光是金叶子就有整整十片,此外还有八张一百两银票,和两块纹路精致、容易出手的玉佩。 卫云岚猜测这应该是玉滢手中所能拿出的所有银钱了,说不得项伯母还添补了一些。项家不是富豪之家,督察院也是清水衙门,项家家底不丰,能够拿出这样一笔银钱,足以见其心意。 都说锦上添花容易,可这样的雪中送炭,才是真正难得的事情。 有了这笔银子,再加上空间里存着的银两,卫云岚心里踏实不少。 骡车上带着的东西,足够吃上半月,路途中再找机会在沿途的客栈或村子补给就行。 至于差役发下来的十五个馒头,她也没打算浪费。趁着翻找腊肠的功夫,便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收进了空间。 反正她的空间够大,此时遭嫌弃的黑面馒头,备不住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 她假装从马车座位下的暗橱,实际从空间里,拿出五根腊肠,一罐猪油。 又让凝霜从另一辆盖着油布的骡车上取了铁锅、大米和青豆。 高氏身旁的王嬷嬷立时会意,“大小姐是要做腊肠焖饭?老奴擅长这个,交给老奴来做吧。” 王嬷嬷的手艺,在整个卫家都是数得上的,卫云岚自然信得过她的手艺,将东西交过去,“那就有劳嬷嬷了。” 王嬷嬷切腊肠的工夫,余下人也都动了起来。 拾柴的拾柴,点火的点火,卫云岚和高氏则带着几名丫鬟去溪边淘米、刷锅。 另外几家也都各自忙活着,梁家的活都是带来的下人干的,冯家没有仆从跟着,但冯老太太几位儿媳都是能干的,动作麻利丝毫不比丫鬟嬷嬷逊色。 白家没有自备的干粮,坐下后就没挪过地儿,一家子老幼妇孺围在一起,就着水囊里的凉水,一口黑面馒头一口水,就这么吃了起来。 “咱们火烧得旺,马上就能好。”王嬷嬷说着,腊肠焖饭的香气已经顺着“噗噗”作响的锅盖飘了出来。 那腊香浓郁的味道,甚至隐隐盖过了先前的肉汤味儿。 冯家几个男孩,立马看不上自家的面条汤,吵嚷着想要吃腊肠饭。 见家里的大人没有阻拦,便争相往卫家那头凑去。 正捧着一碗腊肠饭,蹲在地上一勺勺往嘴里送的嘉言,忽然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笼罩,抬眼就见一个比自己高壮不少的男孩,伸手要抢自己的碗。 他赶忙护住碗,扭头往卫家的火堆旁跑。 董大和刘铨见状,站起身挡在那些冯家孩子身前,两人健硕的身材和板着的脸,让冯家小孩不敢随意造次。 只得瘪了瘪嘴,蔫头耷脑地回了自家那边。 冯老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着卫家那边也“啐”了一口,意有所指,“小孩子能吃几口?小气吧啦!” 这一声可比先前骂差役的大了不少。 可无论卫家还是另外两家,都没有人往她那边瞅上一眼。 冯老太太自讨没趣,讪讪地闭了嘴,端了一碗面条汤,追着没抢到腊肠饭,正闹脾气的小孙子哄。整片空地上,就数他家闹出的动静最大。 两世为人,卫云岚头一次接触这样的人家,蹙了蹙眉,坐到卫茂林身旁打听道:“爹,那几家都犯的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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