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巳时。 陈望上朝,文武大臣早已等候在大殿上,待他坐定,行跪拜大礼。 陈望命众臣起身,然后对大家做了嘉许和肯定,对藩地王公、刺史们做了鼓励和未落期待。 然后各地王公、刺史依远近,跪地表示铭记陛下教诲以及对朝廷忠心,辞行就藩。 三日后,陈望带着花弧率五百御林军(以前的骁骑营)、天子銮驾、仪仗,开始全国巡游驾行。 由水师大都督、征虏将军、淮南侯武壬亲率舰船数十艘全程陪同。 在谯郡东城门外涡水登龙舟,一路北上,入黄河,在洛阳召见宋王陈啸后盘桓几日;再西行进入潼关,入渭水到长安召见秦王陈且小住几日。 从灞水南下入丹水、沔水、汉水入长江进江陵召见荆州刺史、安东将军、南郡公顾恺之。 十日后沿长江而下,经武昌、柴桑、石城、贵池等地直抵建康。 四月初三,大将军、会稽王陈顾亲率建康文武百官在新亭接驾。 陈望下船后,在陈顾等人陪同下先去了鸡笼山的陈氏陵园拜祭了孝宣皇帝、定慈皇后、成武皇帝陵园。 又拜祭了历代大晋皇帝陵墓。 ——————题外话 桓玄篡位后,因其对东晋历代皇帝大加抨击贬斥,而失去民心。 陈望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如果前朝真的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暗无天日,应该兴义兵名正言顺的推翻他,而不是举行什么禅让。 桓玄这是自相矛盾。 而自己登基是打着讨伐桓玄的旗号,必须要尊崇晋室才能得民心。 ——————书归正题 从鸡笼山回来,陈望又去了台城,入宫城。 自从参加三弟陈观的订婚宴后,又是北上送拓跋珪,西去二度驰援凉州……归隐谯郡,又率军东征西讨,这里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来了。 二弟陈顾的会稽王府和各有司官署都在台城中以前的朝廷各部衙门,宫城封锁闲置了起来。 陈望率领众文武入了宫城,里面空无一人,满地杂草落叶,象征着大晋权力中枢的太极殿布满灰尘和蜘蛛网,又看了看后面昭德殿,陈望想起了简文帝托孤,怒斥桓温,阉割郗超,不禁唏嘘不已。 众人再前行,去了褚太后的崇德宫,陈望蓦然想起了三十六年前自己初来东晋的场景,那时被司马昌明兄弟俩一脚踹入了宫门中,就此拉开这轰轰烈烈的岁月征程。 当时宫内谈事的司马奕、司马昱、司马曦、司马恬包括踹自己的司马昌明兄弟都已驾鹤西游,他们何曾会想到,如今的天下不姓司马了,而是那个少言寡语,木讷内敛的大呆瓜了。 出了皇宫,陈望回了潜邸乌衣巷的广陵公府。 在府里召见了江南土着望族顾、陆、朱、张以及高门士族王、谢等旧相识或者子弟们,勉励他们勤奋修习君子六艺,多读圣贤书,为大郑朝廷做出贡献。 一直忙到深夜亥时才结束,于是命宦官去宣诏,命会稽王觐见。 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陈顾从外面匆匆进入中堂之上,跪拜于地,高声颂道:“臣弟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望抬手微笑道:“二弟,私下见面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快快请起,赐座。” 陈顾从地上爬起,躬身在陈望右手边座榻坐下。 陈望吩咐宦官上茶,然后屏退左右,对陈顾低语道:“二弟,单独召你前来,实是有重要事情相托。” 陈顾赶忙躬身施礼,慷慨道:“陛下如有差遣,臣弟无有不从,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不负皇恩!” 陈望看着中堂外,黑漆漆的夜空,幽幽地叹道:“不瞒二弟说,朕恐时日不久了——”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陈顾神色紧张起来,高呼道:“陛下正值壮年,龙马精神,万寿无疆!如今皇恩浩荡,四海归心,天下一统,陛下正该享受这千古未有的盛世年华!” “二弟啊,人哪有什么万寿无疆,”陈望摆手笑道:“今日找你前来,和朕说说家常话,心里话。” “臣弟遵命!” “朕得来这天下,你与庐江王的尽心辅佐,忠心不二,九死一生有莫大干系。” “臣弟不敢贪天之功,一切皆乃陛下呕心沥血,运筹帷幄,征战万里,不辞辛劳之功。”陈顾跪伏于地,叩首诚恳地道。 陈望接着道:“自讨伐青州无盐一役到大沼泽之败,可以看出何儿虽有谋略但优柔寡断,若朕哪一天不在了,二弟要多担起整肃朝纲之责。” “陛下——”陈顾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 陈望肃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听好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朕不想这大好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臣,臣弟,领旨,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幼主,若有贼子佞人有不臣之心,臣弟,臣弟拼着性命也要诛杀之!”陈顾连连叩首。 陈望心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于是从案几上拿起了一个用蜡封封好的竹筒,语气沉重地缓缓道:“二弟,这是朕给你的密诏,若朕有朝一日不在这人世之中,你要按诏命行事,不得有误!” 陈顾泣下沾襟,高举双手,接过密诏,颤声道:“请陛下放心,臣弟,臣弟绝不辜负圣意!惟愿陛下保重,保重龙体啊!” “如今庐江王年事已高,唯有你是朕最信任之人,高祖归天之前,朕和敬穆太后就在病榻之前,他老人家告诫朕一切以颍川陈氏子弟为重,切莫生起秦二世胡亥残杀兄弟之惨状,为外人乘隙而入。二弟啊,你要谨记。” “臣弟定当忠心辅佐太子,如事陛下一般。” “好,好。”陈望眼眶里也集满了泪水,他强忍着不落下来,点头赞许。 良久,他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二弟接驾操劳数日,快去歇息吧。” 陈顾叩首道:“陛下御驾巡行,旅途劳顿,也早些安歇。” 说罢,陈顾起身,手持密诏,躬身又是一揖,慢慢退了几步,转身下了中堂。 陈望看着二弟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泪如泉涌。 这样的好兄弟,三十多年来对自己唯命是从,马首是瞻,上哪去找啊。 多想跟他一起再享受这太平盛世,看他骑射,与他饮酒,畅游天下。 但自己时日的确不多了,这些都已是痴心妄想,将来的天下自己说的不算了,得看他们的操守和造化了。 住了十几天,四月二十,晨。 陈望在江南第一场蒙蒙春雨中乘船离开建康,渡过长江,来到历阳。 豫州刺史、安南将军诸葛长民率豫州文武官员在江边跪伏于地,叩首接驾。 等候半晌,皇帝陛下并未下船,花弧从龙舟上快步跑下艞板,对诸葛长民耳语道:“陛下龙体不适,有旨意下,安南将军火速派遣军兵八百里加急,命全国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来谯郡觐见。” 诸葛长民闻言大惊,从地上跳起,赶忙依诏下令,命人赶往幽、冀、青、徐、司、荆、兖、雍、益等州传命。 然后问道,要不要找豫州当地名医会诊。 花弧不许,命众人退下。 从其他船上陆续拉下天子车驾,仪仗后,陈望下船改乘乘舆北归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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