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后,广陵公府只有一辆牛车,谯国夫人乘坐先过来了,我坐乘舆来的晚,臣妾焦急万分,惦念望儿……” 陈望实在不想听车下柳绮那令他厌恶的声音,两眼一翻,假做晕了过去。 “望儿,望儿!”褚太后摇晃着陈望的身体喊道:“快,快回宫!” 陈望只感觉头晕目眩,马车原地打转,调了个头,向山下疾驰而去。 一路上,感受着母亲又只能唤作太后的关怀,心中无限感慨。 古人说得好,慈母多败儿,严父多懦夫。 自己只要这么装一装,母亲就惊恐万分,那以后有不如意,我岂不是可以装装就行了? 反正别人能看得出来,唯独母亲看不出来。 柳绮生长在褚府世代为奴,是母亲的通房丫鬟。 可以看得出,母亲褚太后对她是信任有加。 唉……柳绮还真是个奇葩女人,生存能力太强了,父亲、大娘、陈安、包括褚太后,谁都不能把她怎么样。 只因为她给父亲生了两个儿子,还因为她知道父亲和褚太后的秘事。 不管了,让王混、荀蕤他们去查吧,我且在宫中待一阵子再说。 休养休养吧,唉,鸡笼山守陵五个月了,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了。 想到这里,本来就没睡好连带受惊的他,在马车的颠簸中,头侧枕着褚太后膝盖上还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趴在床上看看四周,全是人。 内襦裤已经被褪到膝弯处,露出屁股,两名老御医正在给他擦药膏。 御医后面是满脸紧张的褚太后,旁边是田孜和胖宫女小芳。 大家齐齐盯着他的屁股,陈望羞愤不已,语气不善地喊道:“太后,你们就不要看了嘛,皮外伤而已……” “这孩子,还是如此任性,还皮外伤呢,伤口的肉都翻出出来了,这些臭牛鼻子道士,下手如此之狠毒。”褚太后紧蹙娥眉,娇声斥道。 “大夫,哦不医师,别包裹那么多层,我如厕怎么办?”陈望又费力地扭头对御医道。 褚太后抢着回答道:“有人伺候,你不必操心,只管养好伤口。” 其中一名陈望记起来了,是史太医,他包扎完伤口后,直起身子,沉吟道:“太后,广陵公说的是,包裹太多并非良策,反而对伤口愈合不利。” “嗯,就依你,记得每天过来查验伤口,勤换药。”褚太后吩咐道。 “臣,遵旨。”史太医和另一位御医一起躬身答道。 说完,两人退了出去。 褚太后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黍米粥来到床榻上坐下,转头吩咐道:“小芳,去给广陵公准备膳食。” “太后,您歇息,我来喂广陵公吧。”田孜赶忙道。 褚太后淡淡地回道:“不必,你去忙吧,有事我唤你。” 田孜和小芳都出去了,陈望打量四周,正是自己穿越来的那个崇德宫偏殿。 褚太后用银质调羹舀了一勺粥,放在朱唇上尝了一点,又吹了吹。 才将调羹放进陈望嘴中。 陈望“滋溜”一声,吸了进去,接着道:“太后,您给我放这儿,我自己来。” 褚太后柔声道:“望儿,你别动,静待伤口愈合。” 说完,仍是坚持一勺一勺地喂进了陈望的嘴里。 陈望知道褚太后是自己母亲后,再见到她,又是一番心境,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 他努力转头看着褚太后,比之初见时,憔悴了许多。 她双眸依然漆黑明亮,但眼角上多了细密的皱纹,那满头的青丝也生出些许的白发。 这几个月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啊。 他鼻子一酸,颤声道:“太……太后,一晃有八个月没见您了,您凤体可安康?” “嗯,我在宫中衣食无忧,闲来就是看看书,赏赏花什么的,倒是你去了江北,做了不少大事,只是过于危险,令我日日担忧。”褚太后一边喂着陈望,一边轻语道。 “都是望儿不好,让……您担心了,望儿也是日日思念太……太后。”陈望几次想叫出“母亲”二字,但又忍住了,这是宫中,恐隔墙有耳。 不由得心中哀叹,即便是全天下人都疑心自己是太后的儿子,但到死也不能说出这两个字啊。 “你父亲临终前可有,可有遗言吗?他……他可有痛苦离去吗?”说着,褚太后她那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父亲一直昏迷,并无痛苦,太后放心,他临终前只说了很短几句话,听不清楚,他要我善待家人,并要我掌兖州刺史大印。” “善待家人,呜……”褚太后把碗放在了床榻边的矮几上,竟泣不成声。 “太后节哀啊,我听说父亲曾经救过太后,还下过廷尉诏狱……”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他才患有胸疾,英年早逝……”说着,褚太后竟附在陈望背上痛哭了起来。 背上感受着她娇躯一起一伏的抽泣,情商不是很高的现代零零后青年陈望眼泪也掉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枕头里。 想想生母褚太后身处循规蹈矩的封建时代深宫中,无依无靠,更无事可做。 而她又是举世公认的淑德贤良,敦睦嘉仁,从不干涉朝政,不任用外戚。 和当年明穆皇后庾文君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她家的颍川庾氏四兄弟把持朝政达三十余年。 自己作为她的儿子,却不能在膝下尽孝,不能让她将来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甚至不能喊她一声母亲。 “太后,太后……广陵公该吃饭了。”不知何时,小芳端着木盘站在身边轻声呼唤。 褚太后直起身子,用宽大的衣袖拭了拭眼角,轻声道:“放在这里,你退下吧。” “是,太后。” 小芳将木盘放在矮几上,退了出去。 陈望止住眼泪,闻着饭菜香味,才发现已经饥肠辘辘。 肚子里不禁咕噜了几声。 褚太后破涕为笑,娇声道:“望儿啊,你自小就贪吃,现在还是这么馋啊。” “望儿闻到这都是我平时爱吃的,突感饥肠辘辘。” “来,我来喂你。” 陈望不好再阻止,就任由褚太后喂了起来。 边吃着褚太后给他撕的鸡肉,边问道:“太后,我母亲是哪里人士,她自小就服侍于你吗?” “是啊,自打我记事起,柳绮父母就在我们褚家做下人,后来有了柳绮和柳慧姐妹俩,比我小了几岁,母亲见她俩聪明伶俐,就将她俩给了我做贴身丫鬟,直到我嫁给了当时还是琅琊王的康皇帝,二人也随我一起过去,再后来一起进了宫中。” “还有呢?”陈望咽下去一口甲鱼汤,又追问道。 “后来……”褚太后顿了顿,接着道:“后来就是这个样子啊,你们陈家为国尽忠,功勋累累,我就将柳绮赏给他做了妾室。” “哦……” “快喝吧,甲鱼汤补气血。” “太后,我现在已经是广陵公了 ,好想把你接到府里去,天天和你在一起。”陈望发自内心地道。 但没听见褚太后回话,因为是趴着,扭头看时,见褚太后一手端着甲鱼汤碗,正扭头抹眼泪。 陈望不由得自责起来,竟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赶忙趴好道:“太后,我还要喝,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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