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略汉中

刘禅在成都，听信宦官黄皓，溺于酒色，不理朝政，贤良退隐，小人日进。大臣刘琰妻胡氏，极有姿色，入宫觐见皇后，一月方出。刘琰疑其与后主私通，命帐下军卒以履打其面，几死复苏。刘禅闻之大怒，令有司议其罪。有司曰：“卒非打妻之人，面非受刑之处，当斩弃于市。”遂斩刘琰。自此命妇不许入内。 时，右将军阎宇身无寸功，因阿附黄皓而得显爵。阎宇想代姜维统兵。黄皓即奏后主曰：“姜维屡战无利，不如让阎宇一试。”后主乃遣使召维。姜维正攻打祁山魏寨，忽诏书一日三至，无奈退兵。是夜，邓艾在寨中只听鼓角喧天，不知何计。平明，探马来报，蜀兵尽退。艾恐中计，不敢去追。 姜维兵回汉中，自至成都见后主。刘禅一连十日不朝。姜维生疑，乃直入东华门，忽遇秘书郎郤正。姜维问曰：“陛下召维回师，公知何故否？”郤正曰：“大将军尚不知耶？黄皓欲使阎宇立功，故奏闻陛下，召回大将军，今闻邓艾善能用兵，又罢此意。”姜维大怒曰：“误国大事，我必杀此宦竖！”刘禅正与黄皓宴饮后园，姜维引数人径入。小黄门急报，黄皓忙避于假山之后。 姜维至亭下拜奏曰：“臣困邓艾于祁山，陛下连降三诏，命臣回师，所为何事？”刘禅默然。维又奏曰：“黄皓奸巧弄权，乃灵帝时十常侍也，陛下当近鉴于张让，远鉴于赵高，立杀此人。”后主笑曰：“黄皓不过一趋走小臣，纵使弄权有何能为？昔日，董允切齿黄皓，朕甚不悦，卿不必介意之。”姜维叩头曰：“陛下今不杀黄皓，祸不远矣！”后主不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卿何不能容一宦官也?”遂令近侍唤出黄皓，命其叩拜姜维请罪。黄皓哭拜姜维脚下曰：“皓早晚趋侍陛下而已，不干朝政，大将军勿听他人之言。小人贱命尽在大将军手中，乞求饶恕！”黄皓涕泪俱下，叩头不止。刘禅面色不悦。姜维拜曰：“陛下好自为之，臣，拜辞了。”郁郁而出。 姜维往见郤正。郤正叹曰：“大将军之祸不远矣。大将军若危，国亦不保！”姜维曰：“乞先生教我保国存身之策。”郤正曰：“陇西沓中，土地肥沃，大将军何不效武侯前出屯田？一者可充军食，二者能图诸郡，三者可使魏人无暇南顾，四者大将军掌兵在外，可以避祸存身。”姜维大喜拜谢。 次日表奏后主，刘禅准奏。姜维遂回汉中，聚众将曰：“我每出师，粮草乏匮，今我提兵八万，前出沓中屯田，徐图进取。公等久战劳苦，暂于汉中养兵。”于是，令胡济守汉寿城，王含守乐城，蒋斌守汉城，傅佥、蒋舒守阳安关。分派已毕，姜维引兵直出沓中屯田。 姜维兵至沓中，连下四十余营，势如长蛇。邓艾闻报，表奏洛阳。司马昭览表大怒曰：“姜维屡犯我境，实乃心腹大患，我欲一举踏平西蜀！”贾充曰：“姜维深得武侯真传，西蜀山险重重，急难图之。”从事中郎荀勖曰：“非也。今蜀主刘禅，听信宦官，沉迷酒色，近小远贤，国穷民饥，上下离德。此时，若遣一上将伐蜀，必平两川。”司马昭大喜曰：“此论甚妙。谁可为将？”荀勖曰：“邓艾乃世之良将，再有钟会相助，大事必成。” 司马昭使人去召钟会。钟士季至。司马昭曰：“我欲用卿为大将伐吴，可乎？”钟会曰：“晋公之意，非欲伐吴，乃欲伐蜀也。”司马昭笑曰：“士季知我肺腑也。卿与邓艾一起统兵取川，如何？”钟会曰：“聚兵一处，不如分兵两路，我与邓艾各引一军，同时取川，必成两面夹攻之势。”于是，司马昭拜钟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钺，都督关中兵马；命邓艾为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兵马。东西各进，两路伐蜀。 次日朝会，司马昭当众宣告，众文武皆言不可。前将军邓敦，更是极力谏阻，司马昭大怒，喝令武士推出。眨眼间，呈首阶下，众皆骇然。司马昭高声曰：“我自东征归来，养兵六年，欲伐吴、蜀久矣，今先伐西蜀。西蜀兵马守成都者八九万，守边境者四五万，沓中屯田者七八万。我令邓艾以雍州兵十余万牵制姜维，使其不能东顾，钟会引关中兵十余万，直捣汉中。刘禅昏庸，上下离心，边城一破，其必瓦解。西蜀既平，然后顺江而下，水陆并进，东西夹击，可灭东吴。”众臣拜命。 司马昭遂用声东击西之计，以伐吴为名，令青、兖、豫、荆、杨五州，各造大船；又令唐咨于海滨，赶造浮海大舰。西曹掾邵悌拜问曰：“晋公既命伐蜀，又大造声势伐吴，果不惧两面作战乎？”司马昭笑曰：“我兵大进，西蜀必求救于吴，故先张伐吴声势，使其不敢轻动。一年内，蜀破船成，再伐东吴，岂不便哉？”邵悌拜服。 曹魏景元四年，秋七月初三日，钟会出师。晋公率百官出城相送，旌旗烈烈，兵甲映日。钟会顶盔罩袍，威风凛凛，众皆称羡，惟参军刘寔微笑不语。太尉王祥问之曰：“钟会、邓艾可平蜀乎？”刘寔曰：“破蜀必矣，然二人皆不能还都。”王祥问其故。刘寔笑而不答。司马昭送至十里长亭，方引众而回。 邵悌进言司马昭曰：“愚见钟会心高自大，恐不宜独掌大权。”司马昭笑曰：“我岂不知耶？然，满朝文武皆言蜀不可伐，乃心怯也，若令之伐蜀，必败。独钟会以为西蜀可伐，足见其心不怯，心不怯破蜀必矣。国既破，蜀人胆裂。古人曰：‘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钟会纵有异志，蜀人安能助之？至于魏人，得胜思归，必不从其反也，何足虑哉？”邵悌叹服。 钟会聚大军于关中，擂鼓升帐。时有监军卫瓘，护军胡烈，大将田续、庞会、田章、爰靓、丘建、夏侯咸、王买、皇甫闿、句安等文武八十余员，分列帐下。钟会曰：“我大军将自斜谷、骆谷两路进兵，须一大将为先锋，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谁敢当之？”一人应声曰：“末将愿为先锋！”钟会视之，乃许褚之子许仪也。众将皆曰：“非许仪不堪当此重任。”钟会令曰：“许仪，汝乃虎部猿班之将，今挂先锋大印，领五千马军，一千步军，径取斜谷，直至汉中。一路开山搭桥，务必使我畅通无阻，如有违令，军法从事！”许仪奋然领命，引军先行。钟会随后拔寨，提兵大进。 邓艾于陇西拜受诏命，即令司马望去连结羌人，又传檄雍州刺史诸葛绪、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金城太守杨欣，各引本部人马前来听用。是日，诸将到齐，兵马云集。邓艾忽夜做一梦：正于高山远望汉中，忽脚下涌出一泉，大惊而醒。护卫爰邵素精《周易》，艾乃召之问梦。爰邵曰：“山上有水，乃‘蹇’卦也，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受命伐蜀，必然成功，然卦有滞象，恐不能还矣。”邓艾不乐。忽钟会檄至，言东路大军已经开拔。邓艾即命诸葛绪先断姜维归路。又令：王颀自左攻沓中，牵弘自右攻沓中，杨欣自甘松袭姜维之后。邓艾提兵，往来接应。 姜维在沓中屯田，忽细作来报：“曹魏大举伐蜀。”姜维大惊，忙飞表奏请后主：遣左车骑将军张翼，兵守阳安关；遣右车骑将军廖化，把守阴平桥。二处紧要，倘若有失两川不保。时，刘禅改景耀六年为炎兴元年，每日与黄皓饮乐。忽见姜维奏表，急问黄皓曰：“今，钟会、邓艾两路大兵杀来，如之奈何？”黄皓曰：“此乃姜维欲搏功名，故上表危言耸听。陛下勿忧，臣闻成都有一师婆，甚是灵验，召来一问，便知吉凶。”后主遂令黄皓，用小车请入宫中。 师婆披发跣足，于大殿跳跃半晌，忽盘旋瞑目端坐于案。黄皓曰：“神灵降矣！”刘禅退尽左右，焚香拜祝。师婆大叫曰：“我乃西川土地神，陛下可享乐太平，不必忧虑，数年之后，魏国疆土属陛下矣。”言罢，如昏而倒，良久方苏。后主大喜，重赏师婆，遂不理姜维奏表，每日行乐宫中。边庭告急文书纷至，皆被黄皓隐匿。 钟会大军往汉中进发，前部先锋许仪兵至南郑关。许仪谓部将曰：“夺下此关，即至南郑，关上兵马不多，我等奋力抢关！”众将引兵蜂拥而进。守关蜀将卢逊，早于关前埋伏连弩。许仪兵马拥至关前，忽听一声炮响，飞矢如雨。许仪急令退军，已射倒数百骑。许仪败回，报知钟会。钟士季引百骑前来察看。 方至关前，连弩齐射，钟会拨马急走，卢逊引五百军出关追杀。钟会策马过桥，忽，马陷前蹄，险坠桥下。钟会弃马步走，卢逊枪到，直奔钟会后心，魏将荀恺回身一箭，射卢逊落马。钟会趁机驱兵抢关，连弩兵见有蜀军，稍一迟疑魏将马到，尽数杀散，遂下关险。钟会乘胜进兵，走马又下南郑。 钟会升帐，加荀恺为护军。忽，怒喝许仪曰：“身为先锋，理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今马陷前蹄，若非荀恺，本督已命丧枪下。汝既失职，当按军法！”遂喝令武士推出斩首。众将忙跪地求情曰：“其父许褚，有大功于朝廷，乞都督宽恕。”钟会厉色曰：“军法如山，非我可恕！”遂斩下首级，传示三军，众将无不骇然。钟会令曰：“兵贵神速，不可稍停。”乃命前军李辅围乐城，护军荀恺围汉城，自提大军攻取阳安关。 阳安关守将傅佥，忽闻二城被围，乃与副将蒋舒商议。蒋舒曰：“魏兵势众，我只宜坚守。”傅佥曰：“魏兵千里而来，必然疲困，我以逸待劳正可一战，若坚守不出，汉、乐二城危矣。”蒋舒默然不语。忽报魏兵已至关前，二人上关俯看。钟会扬鞭喝曰：“我提十万大军至此，早早出降，升赏留用，若执迷不悟，打破关隘，玉石俱焚！”傅佥大怒，令蒋舒守关，自引三千兵杀下关来。钟会退走，傅佥追杀，忽见尘云漫天，无限魏军杀到，傅佥急忙退兵。 马至壕边，忽见关上尽是魏军旗号，蒋舒叫曰：“我已降魏矣。”傅佥大怒，厉声骂曰：“忘恩负义之徒，何颜立于天地之间！”遂回马杀入敌重。魏兵四合，将傅佥围在垓心。佥左冲右突，往来死战，部下兵将十折八九。傅佥仰天呼曰：“生为蜀臣，死为蜀魂！”拍马冲杀，身中数枪，血浸袍铠。忽坐下马倒，刀枪围困，傅佥仰望长空自刎而死。魏军将士叹曰：“壮哉忠傅佥，豪气薄云天！” 钟会兵入阳安关，关中粮草军器极多，大喜。当夜三更，忽闻西南杀声大震，钟会慌忙出帐观瞧，却不见动静。方欲睡，杀声又起。天明，使人稍探。回报曰：“远稍十数里，未见一卒。”钟会不信，自引数百骑望西南巡稍。前至一山，只见愁云布合，杀气四起。钟会勒马问曰：“此是何山？”向导官曰：“此乃定军山。昔日，夏侯渊战死此处。”钟会怅然，拨马而回。忽狂风骤起，数千骑奔拥杀来，钟会大惊，纵马而走，诸将坠马者，不计其数。回到关内，记点人马，竟未折一人。众将曰：“阴云中人马杀到，近身化成一阵旋风。”钟会问曰：“定军山有何神庙？”蒋舒曰：“此山并无神庙，只有武侯诸葛亮之墓。”钟会惊曰：“此必是武侯显圣，我当亲往祭拜。” 次日，钟会亲至武侯墓前，设三牲大礼，焚香祭拜。方祭毕，阴云四散，清风习习，天色清明。钟会拜谢回营。是夜二更，钟会凭几观书，忽一阵清风拂过，见一人羽扇纶巾鹤氅素履，飘飘然步入帐中。钟会忙起身迎曰：“公何人也？”来人曰：“承公拜祭，我有片语相告：汉祚已衰，天命难违，然两川生灵，诚可怜见，公入蜀境，切勿妄杀。圣人云：‘仁者无敌。’公好自为之。”言毕，转身而去。钟会方欲挽留，忽然惊醒，原是一梦。钟士季知是武侯显圣，惊叹不已。于是，传令三军：“如有妄杀一人者，立斩！”又于军前高打白旗，上书“保国安民”四个大字。所到之处，百姓出城拜迎。钟会每每抚慰，秋毫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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