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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乐嘉之战

司马氏兄弟专朝霸权,群臣莫敢不服,魏帝曹芳每见司马师,即战栗不已。一日,司马师带剑上朝,曹芳忙离座迎之。司马师笑曰:“岂有君迎臣之礼也,请陛下安座。”及群臣奏事,司马师皆自裁断,不问魏主。少时退朝,司马师昂然下殿,乘车而出,甲兵护拥不下数千人马。 曹芳回后殿,太常卿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三人相随。张缉乃张皇后之父。曹芳退去近侍,落泪叹曰:“司马师视朕如小儿,视百官如草芥,篡逆之心昭然若揭。”李丰奏曰:“陛下勿忧,臣虽不才,愿乞旨讨贼。”夏侯玄亦奏曰:“臣乃大魏宗亲,安肯坐视奸贼窃国?愿听圣命!”曹芳曰:“但恐事败,反害卿等。”三人泣奏曰:“臣等愿舍身诛贼,以报陛下!”曹芳不敢拟明旨,乃脱下龙纹汗衫,破指书了血诏,付与张缉。三人拜辞而出。 行至东华门,忽见司马师引甲而入,三人侧立道旁。司马师问曰:“何退朝迟也?”李丰曰:“圣上观三代史,我等侍读。”司马师曰:“陛下观书,所问何事?”李丰曰:“天子问伊尹、周公之事。我等奏曰:‘今司马大将军如同伊尹、周公也。’”司马师冷笑曰:“你等岂会将我比作伊尹、周公?必指我为王莽、董卓也。”三人齐曰:“不敢。”司马师怒曰:“尔等表里不一,虚伪至极,方才与天子哭议何事?”三人曰:“实无此情。”司马师喝曰:“泪目尚红,还敢抵赖?”夏侯玄见瞒不过,乃厉声大骂曰:“我等所哭者,奸臣震主将行篡逆也!”言未毕,挥拳直击司马师。甲兵拥上,擒住夏侯玄,又自张缉身上搜出龙纹汗衫。司马师见血诏勃然大怒,即令将三人斩首于市,夷灭三族。夏侯玄临刑,神色安然,从容受刃,万人叹服。 曹芳与张皇后闻讯,提心吊胆。忽,司马师带怒而入,按剑对曹芳曰:“臣父于大魏,功德不在伊尹之下,臣事陛下亦如周公,今陛下恩将仇报,与两三小人,谋害为臣,何也?”曹芳战栗曰:“卿误会矣,朕绝无此意!”司马师出汗衫掷于地曰:“此是何物?”曹芳魂飞天外,忙伏地告曰:“臣下所逼,不得已耳。”司马师曰:“诬陷大臣造反,该当何罪?”曹芳跪地求曰:“朕已知罪,望大将军宽恕。”司马师曰:“臣不敢加罪陛下,然张缉之女,理当除之!”曹芳大哭求免。司马师不理,喝令甲士将张皇后拖出,以白练勒死于东华门内。后人叹曰:“当年伏后出宫门,跣足哀号别帝尊,今朝司马依此例,天数还报在儿孙。” 司马师大会群臣于相府曰:“当今主上荒淫无道,堵塞贤路,难掌天下,我欲效伊尹、霍光,别立新君,以保社稷,诸公意下如何?”众臣皆曰:“大将军行伊尹、霍光之事,乃是顺天应人之举,我等唯命是从。”司马师遂引众官入永宁宫,奏告郭太后。太后问曰:“大将军欲立何人?”司马师曰:“彭城王曹据聪明仁孝,可为天下主。”郭太后曰:“彭城王乃明帝之叔,若立为君,哀家何以自处?高贵乡公曹髦,乃文帝之孙,可以立之。”司马师不知何言以对。其叔司马孚拜曰:“谨遵太后懿旨。”于是,司马师召曹髦至洛阳。 曹髦,字彦士,乃东海定王曹霖之子,极聪慧,时年一十三岁。司马师见之大喜,遂请太后升太极殿。魏帝曹芳拜于阶下,司马师立丹墀宣曰:“曹芳荒淫无度,难掌天下,纳了玺绶,复齐王位,即刻启程,赶赴封地,无宣诏不许入朝。”曹芳纳了国宝,泣别太后,大哭而去,只有数臣含泪相送。 司马师乃以太后之命宣曹髦。文武百官备銮驾,于西掖门外拜迎。曹髦至,慌忙答礼。太尉王肃曰:“主上不用答礼。”曹髦曰:“我为人臣,安得不答礼乎?”众文武扶髦登辇。曹髦辞曰:“太后懿命,尚未拜闻,岂敢乘辇而入。”遂步至太极殿东堂。司马师出迎,髦先下拜,司马师赶忙扶起,引见太后。郭太后曰:“三岁时见汝,即有帝王之相,今立汝为天下之君,须恭俭节勤,广布德仁。”曹髦谦辞。司马师引百官请曹髦升太极殿,立为新君,改嘉平六年,为正元元年,大赦天下。曹髦假大将军司马师黄钺,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文武百官各有封赏。 扬州都督、镇东将军、领淮南兵马使毋丘俭,字仲恭,乃河东郡闻喜县人。正元二年正月,忽闻司马师擅行废立大怒。长子毋丘甸曰:“司马师擅行废立,国如累卵,父亲总镇一方,安可宴然淮南?”毋丘俭遂请刺史文钦饮宴。文钦出自曹爽门下,饮酒间,毋丘俭忽然泪下。钦问其故。俭曰:“司马师专权,覆手翻天,国家如此岂不悲乎?”文钦曰:“都督镇守江淮,若仗义讨贼,钦愿忘死相助!我子文鸯,字文淑,有万夫不当之勇,常欲杀司马氏,为曹爽报仇,可为先锋。”毋丘俭大喜。 二人诈称奉太后密诏,聚淮南大小将校于寿春,筑坛杀马,歃血为盟,宣司马师大逆不道之罪,尽起淮南兵马,为国讨贼。毋丘俭一面传檄各州郡,令起义兵;一面亲提六万人马杀奔许昌。文钦引轻骑二万,在外游击,往来接应。兵马过淮河,侧颍水,一路西向,锐不可当。 司马师左眼肉瘤痛痒难耐,乃命医割去,卧榻养病。忽闻毋丘俭起兵造反,大惊而起,急请太尉王肃商议。王肃曰:“昔日,关云长威震华夏,然吕子明奇袭荆州,厚恤将士之家,致使关公兵势瓦解败走麦城。今,淮南将士之家,皆在中原,可厚恤之,彼兵自崩。”司马师曰:“公言极妙。然我疮未愈不能亲征,若委于他人,又不放心,奈何?”时,中书郎钟会在侧,进言曰:“淮南兵强,其锋猛锐,若遣他人征讨,恐有不利。”司马师蹶然而起曰:“非我亲征,不能破贼。”遂留司马昭守洛阳,总摄朝政,自乘软舆,带病讨伐。 司马师令镇南将军诸葛诞,统豫州各路人马南下,自安风津渡淮河直取寿春;命征东将军胡遵,都督青、徐二州兵马,出谯、宋之间,抄敌后路;又令荆州刺史、监军王基,引兵来助。二军会于汝阳,司马师聚众商议。光禄勋郑褒曰:“江淮兵锐气正盛,一路西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我当深沟高垒,先避其锋。”监军王基曰:“不可。淮南造反,非军民思乱,盖因毋丘俭逼诱,不得已从之,我大军一到,其必瓦解。”司马师曰:“此言甚是。”遂进兵至颍水。王基曰:“南顿,粮多钱广,兵必争之,当连夜提兵据守,若迟缓淮南兵必先至矣。”司马师遂令王基前部,下寨南顿。 毋丘俭兵精将勇,一路侧颍水攻城掠地,直指许都,三停路程已杀到两停。是日,前部兵马已至乐嘉,毋丘俭于项县聚众商议。先锋葛雍曰:“南顿之地,四面通畅,钱粮极广,若魏兵据之,于我不利。”毋丘俭以为然,即引兵往南顿进发。忽稍马来报:“南顿已有人马下寨。”毋丘俭策马往观,果然旌旗如云,营寨齐整。毋丘俭大惊,连夜兵退项县。 司马师升帐议事。尚书傅嘏曰:“今毋丘俭兵退项城,与乐嘉互为掎角之势。兖州刺史邓艾,智勇双全,可令其兵取乐嘉,与我成夹攻之势,乐嘉若下,取项城不难矣。”司马师遂星夜飞檄兖州,命邓艾速取乐嘉。又亲自引一路兵马,望乐嘉开进。 毋丘俭在项城,惟恐乐嘉有失。忽文钦至营告曰:“都督勿忧,钦愿与犬子文鸯,引五千人马,去保乐嘉。”毋丘俭大喜。于是,文钦父子引五千精兵前往。忽探马飞报:“城西有魏兵万余,遥望中军,白旄黄钺,皂盖朱幡,高竖一杆大纛旗,想必是司马师也,其营方立,尚未完备。”时,文鸯腰悬钢鞭,随在父侧,闻言曰:“趁彼营方立,可兵分两路,左右击之。今夜三更,父亲引兵一半,自城南杀至魏寨,儿引兵一半,自城北杀至魏寨,左右夹攻,必擒司马师!”时值初更,兵马分两路而进。 司马师兵近乐嘉扎营,刀疮疼痛,卧于帐中,甲士环布。夜至三更,忽听寨内喊声大起,兵慌马乱。司马师急起问之。报曰:“一军自寨北斩围而入,为首一将,枪鞭并用,猛不可当。”司马师大惊,急火上攻疮口迸裂,眼珠暴出,司马师疼痛难当,咬被强忍,未敢惊动左右。 文鸯年方十八,身长八尺,于魏寨中左冲右突,好似虎入羊群。但遇魏将,远者枪挑,近者鞭打,尽皆杀翻。数次杀到中军,皆被弓弩射回,文鸯见父迟迟不到,不知何故。一直杀到天明,忽听寨北鼓角喧天,文鸯顾从骑曰:“我父不自南面攻寨,却从北边杀来,何也?”举目观瞧,见一军扬尘而至,一杆大旗迎风飘展,上书醒目大字:“兖州刺史邓艾”。 文鸯大怒,挺枪上迎,杀入敌重。魏兵大至,前后夹攻,文鸯部下抵敌不住,各自逃散。文鸯单人独骑,大杀一阵,突开重围,往南而走。身后百余魏将,精神抖擞放马来追。看将赶上,文鸯忽然拨马而回,杀入魏将丛中,枪鞭起处,魏将纷纷落马,余骑四散。文鸯回马,缓缰再走。魏将聚在一处曰:“此人骁勇,敢退我众,合力追之!”于是,又纵骑来赶。文鸯勃然大怒:“鼠辈,为何不惜命耶!”一手挺枪,一手持鞭,杀入魏将队中,一个冲突数将落马,众骑四散。文鸯回马徐行。魏将仗众,心有不甘,尾随而进。文鸯拨马,又杀散魏将四五次,魏将方罢。 原来,文钦引兵自城南而进,山路崎岖迷入山谷,行了半夜,不知何处。待寻路至魏寨,已过辰时,早不见文鸯人马,只见魏兵铺天盖地。文钦不战而走,魏兵乘势追杀,文钦马停不住,直奔南下。殿中校尉尹大目,本是曹爽心腹,因爽被司马懿谋杀,故事司马氏。尹大目素与文钦交厚,今见司马师眼珠迸出,时日不久,乃入帐告曰:“文钦本无反心,因被毋丘俭逼迫无奈相从,某去说之,其必来降。”司马师即令其前往。 尹大目顶盔掼甲,来赶文钦。将要赶上,尹大目叫曰:“文钦兄,马且慢行!”文钦回头观瞧。尹大目去盔,以鞭指己目曰:“文刺史,何不暂留数日?”文钦不解其意,大骂尹大目忘恩负义,遂张弓搭箭欲射之,尹大目大哭而回。文钦奔至淮南,闻诸葛诞已下寿春,无奈投东吴去了。 毋丘俭在项城,忽闻乐嘉已失,文钦败走,遂倾城杀出。方出东门,迎遇邓艾兵马,毋丘俭令先锋葛雍出战。不数合,被魏将一刀斩于马下,毋丘俭大怒,挥兵冲杀。眼看邓艾抵挡不住,忽司马师铁骑自后掩至,淮南兵顿时崩溃。毋丘俭引数十骑夺路而走,行至慎县,左右随骑尽去。毋丘俭匹马至安风津,被小民张属射杀,人头献至洛阳,张属封侯。 司马师加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各路兵马,自班师而还。行至许昌下榻,目痛难忍,每至夜半,即见李丰、张缉、夏侯玄三人,立于榻前索命。司马师自知不久,遂命人往洛阳召司马昭。昭至许昌,哭拜榻下。司马师曰:“我今权重,虽欲卸肩,已不可能。你继我任,大事不可轻托他人,否则自取灭门。”言罢,付与大将军印绶。司马昭方欲问之,忽听司马师大叫一声,眼珠迸出而死。终年四十八岁,时正元二年二月。 司马昭发丧,表奏魏主曹髦。使命至,令司马昭屯军许昌,以防东吴。司马昭惴惴不安。钟会进言曰:“大将军新亡,人心未定,将军若留守于此,一旦朝中有变,悔之莫及。”于是,司马昭违圣命,兵屯洛水。曹髦闻报大惊。太尉王肃奏曰:“司马昭既承兄之大权,陛下降旨封爵,即可安之。”曹髦降诏,封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司马昭入朝谢恩。自此,朝廷大权尽归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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